第三部分 家园 46 第一地堡(第2/3页)

“唐尼没有……他可能已经死了。”夏洛特拼命控制着眼中的泪水。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看来我只好对付那个接他班的人了。”

“不,听我说。唐尼……这事并不是他干的。我向你发誓。有人抓住了他。他原本便不准我和你们说话。他想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夏洛特松开了麦克风,暗暗祈祷这事就这么过去,这名陌生人会相信自己。

“你哥哥威胁过我,说他只要按一下按钮,就能结果我们。哼,现在那个按钮已被按下,我的家也被毁了。我所在乎的那些人也死了。要是我之前放过了你们这些王八蛋,那我发誓现在决不会了。”

“等等,”夏洛特说,“听着,我哥哥有麻烦了。他是因为跟你们通话才惹上的麻烦。我们两个……我们俩都和这事没关系。”

“对,没错。你想和我说话,想要刺探情报,然后好斩草除根。这些全都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你们送我们出去清洗镜头,实际却是去污染外面的空气,这就是你们所干的勾当。你们让我们互相恐惧,再对你们感到恐惧,然后送自己人出去,这样一来,外面那个世界就因为我们的仇恨和恐惧而被污染了,对不对?”

“我没有——你听我说,我向你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些事。我……这事兴许你很难相信,但我记得外面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时的样子,记得我们可以在那儿呼吸并生活的样子。而且我觉得其中一部分还能变回原来那样。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这就是我哥哥一直想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事,外面依然还有希望。”

一段沉默,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夏洛特的胳膊又开始疼痛起来。

“希望。”

夏洛特等待着,无线电上传来了嘶嘶的声音,像是一股怒气正在被咬着牙关释放出来。

“我的家,我的人,全都死了,而你,想起来给我们希望了。我已经见过你们所施舍的那一份希望,那些挂在我们眼前的蓝天,那个让你们的放逐得以得逞,让你们的镜头得以擦洗的谎言。我已经见识过了,谢天谢地,我还知道怀疑。那个叫人中毒令人迷醉的极乐世界,这便是你们让我们忍受这样一种生活的手段。你们给我们承诺了一个天堂,不是吗?可你们知道我们活在一个怎样的地狱当中吗?”

她说得没错,茱丽叶说得很对。这样的对话怎能进行得下去?自己的哥哥又怎能完成得了?这就像是和一个不知为何竟也能说同一门语言的外国种族交谈一般。这是一场神祇与凡人的对话。夏洛特正试图同蚂蚁沟通,可蚂蚁在乎的,只会是它们在泥土下面那弯弯曲曲的地道,而不是广袤的大地。自己是不可能让他们明白的——

不过很快,夏洛特意识到茱丽叶对自己的那个地狱还知之甚少。于是,她告诉了茱丽叶。

“我哥哥被打得半死,”夏洛特说,“他很有可能已经没命了。这一幕就发生在我的眼前。而干这事的人,却是一个像是我们俩父亲的男人。”她奋力将这几句话连在了一起,没让泪水溜进话语。“我现在也正在被搜捕。他们会把我放回冷冻棺,或是杀了我,不过我觉得这二者原本就没什么区别。他们将我们冷冻上一年又一年,而男人们则在轮班工作。这外面有一些电脑正在玩一种游戏,以决定你们这些地堡到底哪一个才能获得自由。剩下的全都会死。除了其中一个,所有的地堡全都会消失,而我们根本就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她翻动着文件夹中的那些资料,寻找那张排名列表,但泪眼朦胧之间,根本就看不清。于是,她转而抓起了那张地图。茱丽叶什么也没说,像是被夏洛特和她所说的炼狱搞糊涂了。不过,还是得说出来。这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需要被说出来。这种感觉真好。

“我们……唐尼和我,只是想要找出法子来帮你们,你们所有人。我发誓。我哥哥……他对你们那边的人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夏洛特松开了麦克风,以免这人听到自己的哭泣。

“我们这边的人。”茱丽叶说完,沉默了下去。

夏洛特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地堡。”

一阵久久的沉默,夏洛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你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吗?知道你们夺走了多少条人命吗?好几千人死了——”

夏洛特伸手调了调音量,将它调低了一些。

“——而且我们剩下的人,也会去陪他们。可你却说你想要希望。你他妈的算老几?”

茱丽叶在等待她的回答。夏洛特面对嘶嘶作响的匣子,按下了麦克风。“几十亿,”她说,“死了几十亿人。”

对方没有回答。

“我们所杀的人,远比想象的要多得多。我们对数字甚至都麻木了。我们几乎杀了所有的人。我觉得……这几千人……甚至都不会被记录在案。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干出这件事来。”

“谁?你哥哥?谁干的?”

夏洛特擦了擦脸上滚烫的泪水,摇了摇头:“不是。唐尼永远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是……你可能理解不了这个字,这个词——一个习惯用过去的方式统治这个世界的人。他殴打了我哥哥。他发现了我们。”夏洛特瞥了一眼房门,心里隐隐有些希望瑟曼能将它一脚踹开,破门而入,也那样殴打自己一番。她已经捅了马蜂窝,她相信自己终难逃过这样的下场。“他便是杀害了整个世界和你的人的人。他的名字叫瑟曼。他是一个……有点像是你们的首长。”

“你们的首长谋杀了我的世界?不是你哥哥,而是另外这个人?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也是他谋杀的吗?它已经死了几十年。也是他杀的吗?”

夏洛特意识到,这个女人以为地堡便是整个世界。她想起了在伊拉克时,为了问清一个小镇的方向,她曾同一个当地女孩说过话。那是一场不同语言和不同世界间的对话,但也比现在简单得多。

“抓走我哥哥的那个人谋害了一个更加广义的世界,对。”夏洛特看到了文件夹中的那份备忘,那份标着“公约”的摘录。该如何解释?

“你的意思是地堡外面那个世界?那个庄稼长在地面上,地堡里边装的只有种子而没有人的世界?”

夏洛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哥哥所解释过的东西,看来远超他的权限。

“对,就是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已经死了几千年了。”

“几百年,”夏洛特说,“而且我们在那儿待过很长时间。我……我过去曾住在那儿。我看过它被毁灭前的样子。就是这个地堡里边的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