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慷慨号综合征(第3/10页)

一次,罗伦在霍顿那煽情的叙述中插进了一句:“可真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你的异性恋指数有百分之九十呢。”

“心理评估说有百分之九十二!”霍顿乐呵呵地答道,“但我时不时喜欢玩点跨界。”

这话一半是在说笑。霍顿听人说过,在这方面达到百分之百的人很少,以至于被贴上了“病态”的标签。这个说法他并不相信,但他偶尔想到这个,还是会觉得有点担心。

霍顿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罗伦一个人了。他说服了萨拉萨星护士:他已经不需要日夜不停的看护,至少在每天米蕾莎来访时,她可以不用守在跟前。像大多数医生一样,医务总长玛丽・牛顿有时候坦率得叫人尴尬:“你还得过一个星期才能痊愈,如果你们一定要做爱,就让她主动。”

当然了,别的人还有许多,他对大多数人表示欢迎,只有两个除外。

瓦德伦镇长每次都逼迫小护士放自己进来,幸好,她的探病时间和米蕾莎的从不重合。镇长第一次来访时,罗伦假装病得奄奄一息,然而事实证明,这个策略简直是一场灾难,因为这样一来,他就绝对没法抵挡镇长那几下湿漉漉的爱抚了。第二次运气不错,有人提前十分钟给他报了信,镇长进来时,他正靠在枕头上坐着,意识完全清醒,但不知怎么搞的,当时的他正巧在接受呼吸功能测试,嘴巴里插了根呼吸管,一句话也不能说,镇长离开三十秒后,测试恰好结束。

布兰特也礼节性地拜访了一次,整个过程中双方都感到不自在,他们礼貌地交谈了几句,关于水蝎子,关于红树林制冰站,关于北岛的政坛……就是没说到米蕾莎。

罗伦看得出来,布兰特很担心,甚至有点尴尬,可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来道歉。在离开之前,布兰特终于说了对不起。

“你知道,罗伦,”他勉强地说,“那个浪头来的时候,我也没别的办法,如果保持原来的航线就会触礁。卡里普索号没能及时撤到深水区,这真是太糟了。”

罗伦怀着满腔真诚说:“我相信没人能比你处理得更好了。”

“呃……很高兴你能理解。”

布兰特明显松了口气。罗伦看在眼里,突然感到一阵同情,甚至还有些怜悯。或许是有人批评了他的航海技术。以布兰特对技术的自信,这个批评是不可容忍的。

“我听说他们把潜水器捞上来了。”

“没错,马上就会修好的,修完就跟新的一样了。”

“就跟我一样。”

两人瞬时心意相通,一起大笑起来。但就在这时,罗伦突然有了个阴暗的想法——

布兰特一定常想,要是库玛尔当时没有那么勇敢就好了。

36 乞力马扎罗

他为什么会梦见乞力马扎罗呢?

这是个奇怪的字眼,肯定是个名称,但它是什么的名称呢?

在萨拉萨星的灰色晨曦中,摩西・卡尔多静静地躺着,在塔纳镇的人声中渐渐醒来。其实这个时候,四周还没有太多声响,远处有台沙橇沙沙作响,可能是去海滩上迎接归来的渔夫。

乞力马扎罗。

卡尔多不是个自大的人,但是他怀疑在如今的人类中没有人能像他这样,读过数量如此庞大、内容如此芜杂的古代书籍。除了读书,他还接受过几万亿字节的记忆植入。尽管以那种方式输入的信息算不上真正的知识,但只要你记得住提取码,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现在还没到提取的时候,他也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但是他也知道:梦境是不能随便放过的。老弗洛伊德在两千年前说过的话,到现在还有它的道理。再说,反正也睡不着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启动了“搜索”命令,静静等候。无数以乞力马扎罗的“K”打头的单词掠过脑海深处、闪过眼前,然而这纯粹是他的想象,搜索过程完全是在潜意识层面进行的。

紧紧闭合的眼皮下,光点在视网膜上闪出随机图案。接着,有什么东西从这些图案中涌现了出来。光线黯淡的混沌中魔术般地出现了一扇黑色窗口,窗口里出现了一串文字:

乞力马扎罗:火山名,地处非洲,高5.9公里。
首部太空电梯的终点站。

原来如此!但这说明了什么?他的大脑试图从这贫乏的信息中理出头绪。

或许,这和另外那座火山——克拉肯山有关?毕竟,后者近来常在他的脑海中出没。可这么说又太过牵强。再说,无论是克拉肯山,还是它那个咋咋呼呼的孩子,最近都没有喷发的危险。

首部太空电梯?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太空电梯的问世让人类能几乎不受限制地在太阳系内迁徙,它标志着行星殖民时代的开始。他们现在就在萨拉萨星上应用着同样的技术——用超高强度材料制成的绳索将巨大的冰块吊到赤道上空,运送到悬停在静止轨道上的麦哲伦号附近。

但是这件事,同样和非洲的那座火山扯不上关系。卡尔多心想,答案肯定是别的什么。

看来直接搜索的方法得不出结果。要找到其中的联系(如果有这么个联系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疑问留给巧合,留给时间,留给人类潜意识的神秘机理。

他要做的,就是把乞力马扎罗尽量忘掉,等到最好的时机来临,它自然会从脑海里蹦出来的。

37 酒后吐真言

除了米蕾莎,最受罗伦欢迎,也最常来看望他的就数库玛尔了。库玛尔的外号叫“小狮子”,但在罗伦眼里,他更像是一条忠犬,确切地说,像是一条友善的小狗。塔纳镇上有几十条备受宠爱的狗,或许总有一天,它们会在萨根二上重生,继续和人类的漫长交往。

罗伦已经听说这孩子在那片狂暴大海中的冒险行为了。库玛尔每次离开海岸时都会在腿上绑一把潜水刀,这对他和罗伦都是件好事。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在水下待了三分多钟,才把缠在罗伦腿上的缆线锯断。那时,卡里普索号的乘客都以为两人已经淹死了。

这件事以后,两人就被一条纽带联系在了一起,然而罗伦还是觉得没法跟库玛尔深谈什么,毕竟,表示“谢谢你救了我”的说法也就那么几种。加上两个人的背景截然不同,实在没有什么彼此都能理解的话题。他要是跟库玛尔说地球、说麦哲伦号,就得不厌其烦地解释每一个细节。他常常说了一阵就意识到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白搭:库玛尔和他姐姐不一样,他的世界里只有直接经验,在他眼里,重要的只有萨拉萨星上的此时此地。卡尔多曾经感叹:“我可真羡慕他啊!他是为今天而活的生灵,不被过去纠缠,也不为将来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