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第3/3页)

“不是说‘国共一家亲’吗?你们党部、政府果然是表里不一啊!”钟清莞撇了撇嘴角,“其实,齐代表是非常谨言慎行的,每一句话的分寸都把握得极好—他从来只说共产主义与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并无二致;只要国民党是不折不扣地践行了三民主义,将来不光可以打退日本鬼子,更还能雄于东亚、威扬全球!”

黎天成的眼神朦胧起来:“他讲得真好。可惜,国民党内有太多的人为了私欲而背弃了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

钟清莞也就直言不讳了:“我知道,目前在忠县,不光是军统局大搞特务手段,就是你们县党部也开始转舵了。王拓命令我们不能再写抨击政府腐败行为的报道文章了!他说:以前是为了打倒武德励进会反动分子才这样放开言论的;现在,忠县政府是在县党部的直接领导下了,再抨击县政府就等于间接抨击县党部了!所以,从现在起,只能唱赞歌,不能再泼冷水了。”

黎天成一惊:“王拓这是在倒退!要允许民众批评政府嘛!这是天赋民权,谁也不能剥夺!下来后,我会给他打招呼的。”

“我揭露原来的县政府把‘洋灰路’修成了‘泥土路’。可是,如今县党部领导下的县政府,不是照样把补修‘洋灰路’的钱挪用去办什么‘花架子’的井祖公祭大会了吗?”钟清莞越说越是尖锐,“这和武德励进会统治下的旧政府有什么区别?而你这位‘忠县第一要人’,家里却天天上演‘弹冠相庆、鸡犬升天’的活戏!天成哥,这就是你口中所讲的‘激浊扬清、改天换地’?”

黎天成脚下趔趄了一下,回答得很苍白很无力:“国民党从上到下的这个体制,是我一个人改变不了的。我只能在千万个‘不得已’当中做好我自己。”

钟清莞也觉得伤他过分了,便缓和了语气,款款道来:“天成哥,我真是不想伤害你。你确实是想当一个好官、一个清官。但眼前社会的真实情景,让我无法平静。马望龙贪污井祖公祭大会‘摊派款’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和那个欧野禾一起住了几天,发现她每天挥金如土、珠光宝气。她的钱还不是马望龙给的?我真想写一篇《没有灵魂的大歌星》报道一下她。”

“算了,没用的。你用手中的笔打倒了一个马望龙,又会来一个更加贪婪的‘牛望龙’‘羊望龙’。”黎天成深深摇头,“我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钟清莞凑近了他身边,低沉而语:“要想永远没有马望龙、牛望龙、羊望龙之流,那就只有像延安那样彻底改天换地,让民众真正当家做主!”

黎天成浑身微微一震,却又恍若未闻,抬步往前面徐徐踱去,话声飘飘而回:“鱼潜潭底而鹰不能攫,松隐雾间而人不能斫。清莞妹子,有些事情永远是可为而不可言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才好啊!”

钟清莞站在原地沉吟着,仿佛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些什么,同时又有一些什么让她更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