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铁骰子转起来(第3/6页)

总体上看,毛奇因缺少自己热衷的方案,或者说缺少能使自己更有信心的其他方案,而接受了施利芬的方案。没有证据表明毛奇曾打算放弃施利芬的方案。例如,他从来没有全面地权衡过他叔叔老毛奇的方案。按照老毛奇的方案,德军应该在西线处于守势(至少守一段时间),让想打仗的法国先发动进攻,这个方案实际上能为德国带来巨大的战略优势。1913年,毛奇决定放弃他的助手制定的备用方案。按照这个备用方案,德军将攻击力量放在俄国方面。所以,毛奇在危机来临的时候,除了施利芬计划外,手中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毛奇之所以如此自断退路,也许是因为毛奇无力看清欧洲复杂多变的局势(比如,一个较肯定的后果是:如果是法国先发制人,英国将不会参战;但只要德国先发制人,英国一定会参战)。也许存在另一个比较可能的原因,他被一种在1914年前开始在欧洲战争策划人员之中流行的狂热思潮感染了,法国受这种狂热思潮感染的程度最严重,德国和其他国家稍轻一些。这种狂热思潮就是所谓的“攻势邪教”——相信赢得战争的唯一途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发动对敌人的进攻,而且是不计后果的进攻。这个军事教条来自参与过普法战争的人的亲身经验总结,许多在1914年时资格最老的将军在普法战争中都是刚入伍的战士。在普法战争中,拿破仑三世将战争的控制权拱手交给普鲁士,战争结果对法国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也许,毛奇的战略思维中融入了“攻势邪教”的军事教条。还有另一个同样有可能的原因,谁也没有想出比毛奇修改后的施利芬计划还要好的方案。即使是毛奇最严厉的批评者,也不得不同意这个观点。

在战争爆发后的30天内,德国军队从和平时期的76.1万人飙升到200多万人。这一大群人,被组织成87个步兵师,每个师大约有1.8万人,外加11个骑兵师。这些师又被编制成8个野战集团军(Field Army),每个野战集团军由一个全职将军统领。其中的7个被部署在德国西边的边境线上,最后那个被派往遥远的东普鲁士,责任是阻挡俄国抛掷过来的任何东西。东普鲁士的南方是奥匈帝国,这两块地区被俄国占据的波兰分割开来,奥匈帝国动员了130万兵力,总共有47个步兵师,外加11个骑兵师,统帅是康拉德。再南边一些是塞尔维亚,有25.5万人,分成12个半师,这些塞尔维亚军队作风强硬,很有作战经验,能疯狂般地投入战斗。与德国和奥匈帝国对立的是俄国,其军力达到350万人,分成114个步兵师、36个骑兵师。考虑到俄国巨大的人力资源,俄国军队有继续增大的潜力。这就是所谓的“俄国压路机”,其规模令德国和奥地利的战争策划人员不寒而栗。在西边,法国在战争动员30天后有180万人入伍,分成97个步兵师、10个骑兵师。

即使没有英国和比利时的介入,德国和奥地利在东线也处于明显的劣势。在西线,德国与法国的兵力基本相当。在德军攻占巴黎的道路上,等待他们的是世界上唯一有能力与之对抗的军事集团,德国与法国不仅军队规模相当,而且战斗力也相当——此时的法军是一支现代化的大军队,指挥这支军队的是一群正在秘密谋划着速战速胜的法国将军。

背景:1914年的巴黎

大战爆发震撼了世界,巴黎所受到的震撼要远远大于柏林、布达佩斯、彼得堡、维也纳所受到的震撼。七月危机都快结束了,法国人仍然很少关注大战的进展。法国人和法国报纸都在关注一个女人,她叫汉瑞雅荻·卡约(Henriette Caillaux)。

这女人与大战并非完全无关。在众多有关1914年的假设分析中,有一种能引发人们好奇心的可能性,虽说遥远不确定,但其真实性毋庸置疑,这个可能性就是:如果卡约夫人在斐迪南大公遇刺前101天没有开6枪,大战也许能避免。

卡约夫人是法国前任总理约瑟夫·卡约(Joseph Caillaux)的妻子,实际上是第二任妻子,而卡约则是她的第二任丈夫,记住这一点非常重要。约瑟夫·卡约在1914年初正在努力再次竞选法国总理。他与社会主义分子让·饶勒斯(Jean Jaurès)建立了一种若隐若现的关系。让·饶勒斯才华横溢,有一股超凡的魅力,他俩联手有希望取代法国当政者,这些当政者一年前颁布了一项旨在改善法国应战能力的措施,但这项措施在法国引发轩然大波。法国总统普恩加来和一些军队的领导人要求,每一个应征入伍的军人必须服役3年,而不是从前的2年(法国那时要求80%的适龄男子入伍,而这个数字在德国是56%)。1911年,法国和德国在摩洛哥控制权的问题上发生激烈争执,最终双方摊牌,这次摊牌引发了法国人高昂的爱国热情,修改服役期限的措施就是对国民情绪的反应,普恩加来两年后也以压倒性的优势在选举中获胜成为法国总统(面对摊牌,德国后来退让了,其原因主要是英国站在法国一边,然而,这个事件反映出法国在国际事务中从此不再懦弱)。这项措施的支持者认为,除非法国维护其军事大国的地位,否则俄国将不愿与法国结盟,于是法国只能单独与德国对抗。饶勒斯则坚持不懈地呼吁:欧洲的军备竞赛是一种疯狂;一场全面战争将毁灭包括获胜者在内的所有人;欧洲唯一的共和国法国与极其古老、过时的沙皇俄国结盟极其荒谬;法国和德国之间不是没有可能达成一种相互理解。虽然卡约本人并没有公开申明要废止兵役延长措施,但一些保守分子认为他一旦有机会肯定那样做。所以,这些保守分子尽全力把卡约变成法国作家兼政治家莫里斯·巴雷斯(Maurice Barres)曾说的“法国最恨的人”。

一场法国全国性的选举将在初夏举行。这次选举将选出新一届的众议院,而众议院决定下一届总理(法国总理与英国首相对等,但几乎每年都换人,主要原因是法国政治派别纵横捭阖,导致政府更迭。法国总统则不同,有6年的固定在位期,与英国的君主地位相当)。因而,这次选举变成3年服役期的问题的全民公决,其结果将影响法国在欧洲强权政治平衡中的地位。

约瑟夫·卡约是总统普恩加来阵营的主要对手,说他是个极有吸引力的人,他不够格,但他确实很有趣。他接受过会计培训,曾是财务审计员。他做审计时小心翼翼的程度只有献身于会计事业的人才能达到。父亲把他引入政界后,他依靠自己的刻苦工作和丰富的预算、税收、财政知识(法国众议院里没有这样的人才),竟爬入法国内阁之中。最初,他任财政部长,由于他有过人的财政管理技能,他连续担任该职位多年。逐渐地,他的傲慢发展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他家财万贯,处事公正,做事无懈可击,这些特点帮助他躲过别人无数次咆哮般的指责。他在整个职业生涯中,一直维持着上流中产阶级特有的僵硬和滑稽。到1914年的时候,卡约已经变成法国政治派别中的极“左”分子,这在当时的法国政治家中是非常罕见的。更加荒谬的是,这个上流中产阶级中的极“左”分子,竟还能成为法国政府最高领导者的竞争者。究其原因,主要是他在财政方面的专长,再加上他长时间不断的努力。他曾对法国的税收系统进行了一番研究,他发现法国距离一个现代国家有明显不足,这使他很生气。他建议征收个人收入所得税,这个想法让保守派极度厌恶他,法国的保守派显然不愿失去各种免税的特权。但是,卡约因此而赢得许多被称为激进派的新朋友(他们实际并不十分激进,而是中偏左),这使得他有条件成为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