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放弃马恩河

攻击,无论如何都要攻击!德国人已经精疲力竭。胜利属于坚持到最后的那一方。

——费迪南德·福煦

人们曾经害怕整个欧洲大陆都被战火覆盖,这个噩梦终于在9月初变成现实。整个西线,从巴黎到阿尔卑斯山,同时有十几个集团军全力投入惨烈的肉搏之中。在东线,俄国人和康拉德指挥的奥匈帝国军队在加利西亚进行着大规模的战斗。在东普鲁士,德军第八集团军取得坦南堡大捷之后,继续谋求在马祖里湖歼灭莱宁坎普的俄国第一集团军。

最关键的战斗莫过于德军的右翼与法军的左翼相遇。克卢克此时并不知道巴黎附近已经生成一支新的法国集团军,也不理解毛奇命令他停止前进的意义,于是继续向南猛扑寻找法国第五集团军的侧翼,或者击败英国远征军的残余。克卢克的军队继续前进,但崩溃的危险出现了。“我们的士兵疲劳过度,”克卢克的一个参谋早在9月2日就写道,“士兵们每天走40公里,已经连续走了4天。道路很难走,路面被破坏,树被砍倒,田野被炸得像过滤网一样。他们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他们的脸上挂满尘土,军装如同烂抹布,有人称他们是抹布袋子。太困了,他们闭着眼走。为了驱赶瞌睡,他们大声唱歌。他们期待着即将到手的胜利,期待着凯旋般地进入巴黎。期待胜利的念头支撑着他们,刺激起他们的热情。如果没有了对胜利的期待,他们将马上瘫痪在地。无论在何地,他们肯定倒地便睡。他们喝大量的酒,不仅是为了麻痹自己的灵魂,也为了麻痹自己的身体。支撑他们的只能是这样的醉生梦死。今天,克卢克检查完工作后狂怒不已。他要制止这种集体堕落。我们说服他不要下过度严格的命令。不能太严格了,否则士兵们一步都走不动。对如此变态的疲惫,只能用变态的刺激才有效果。到了巴黎,我们一定要补偿所有这一切。”

占领巴黎似乎是可能的。虽然弗伦奇承诺重新加入战斗,但英国远征军仍然继续后撤(他后来解释说,后撤是为了与增援部队和给养更近一些,等条件满足就向北行动)。

就在此时,局势开始发生改变。法国人截取到德国人的电报,有些电报甚至没有加密。法国人从这些电报中发现,克卢克此时正向东南方向走,目标已经不再是巴黎。有一个德国军官走错了路,被法军的巡逻队击毙,从他身上搜出一些纸片,纸片的内容不仅显示了克卢克部队的位置,而且还显示了他们的目标位置。约瑟夫·加利埃尼立刻意识到这些发现的重大意义,他组织起一个飞行侦察小分队,指示飞行员第二天早上去何处侦察、侦察什么。侦察小分队的报告证实了加利埃尼的猜测:克卢克的部队分成六路,每路均很薄弱,确实在向东南方向前进。他们的右翼就暴露在加利埃尼的新第六集团军的攻击下。法军发动反击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加利埃尼的新第六集团军,此时仍然是一个半成品,大部分士兵都没有什么作战经验,但加利埃尼命令他们准备行动。接着,他亲自乘车去英军总部,希望能说服弗伦奇也参加进攻。加利埃尼到了,但弗伦奇有事不在英军总部,负责接待的副官事先并不知道加利埃尼要来访,以非常轻浮的举止对待加利埃尼。有一位副官后来说,加利埃尼穿着用带子束紧的高大靴子,系着黄色的绑腿,看上去既笨拙又蓬乱,就像一个喜剧演员,没有一个英国军官愿意被人看见与这样的人谈话。

加利埃尼等了3小时。最后,副官答应,等弗伦奇回来后,肯定有人会给加利埃尼回电话。加利埃尼离开了。承诺的电话终于打来了,电话说英国远征军将继续向南走;英国人已经同霞飞联系过,霞飞没有鼓励英国远征军与加利埃尼合作。无论加利埃尼向谁求助,谁都不帮助。虽然霞飞批准了加利埃尼的攻击计划,但他认为应该从南面发动攻击,而不是加利埃尼建议的马恩河的北面。加利埃尼认为,从南面发动攻击将削弱攻击的力量,于是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希望说服霞飞转念。然而,加利埃尼却得到个更倒霉的结果。霞飞先是不愿派遣足够的军队猛烈攻击德军。后来,霞飞意识到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充满了潜在的荣耀,他竟从加利埃尼手里夺回第六集团军的指挥权。加利埃尼独自一人返回巴黎。

克卢克是个好军人,绝不会给加利埃尼太多机会。他在前进中仍然尽量保护自己的侧翼。他派遣一个军的兵力(两个步兵师,有炮兵)占据自己西面的乌尔克河(Ourcq River),在那里建立一个面向巴黎的防御阵地,而这个方向就是法军第六集团军来袭的方向。虽然克卢克派遣的这个军由后备役人员构成,但军长是能力极强的格罗瑙将军(General Gronau)。格罗瑙把部队安排在高地上,命令士兵挖战壕,利用炮火打散来犯的法军。战斗结果对德军非常有利,法军想快速消灭克卢克的愿望从此破灭。对德国人来说,这次战斗的胜利使克卢克再次燃起攻破协约国左翼的希望。

9月5日,法国、英国、俄国签署伦敦协约,正式建立协约关系,并保证任何一方不得单独与德国签署和平协议。同一天,毛奇的参谋陆军中校理查德·韩屈(Richard Hentsch)来到克卢克的总部,警告克卢克有一个新的法国集团军可能从西面发动攻击。韩屈还没有离开,格罗瑙就报告受到法军的攻击,急需帮助。克卢克没有感到震惊,他认为这股法军的主要目的是诱导他停止前进,而不是认真的攻击。但是,他采取了一项慎重措施,派遣另一个军返回救援格罗瑙。不仅如此,他还给比洛发电报,要求归还早前他派遣去支援比洛的两个军。比洛不愿放人,因为比洛认为这样将削弱他的右翼。如果他知道英国远征军已经向北进发,也知道法军已经开始转身,他根本不会同意克卢克的要求。但是,此时的局势是克卢克正受到攻击,而没有人攻击比洛,于是比洛最终同意归还克卢克的两个军。虽然克卢克抽取德军右翼相当大的一部分兵力救助格罗瑙,但是没有能够阻止法军的攻势。克卢克还是专心取得大胜利。

巴黎不再是克卢克成功的标志。但是,这会打击德军的士气。对克卢克的士兵来说,攻占巴黎意味着漫长折磨的结束。一位德国军官描绘了发生在9月3日的一段故事,这段故事清楚地说明德国士兵的心态。“我们营疲惫地向前行进,”他写道,“突然,前面岔路口有一块路标,路标是:巴黎,35公里。这是第一块没有被破坏的路标。看到这个路标,全营官兵就如同触了电流般地战栗。路标上‘巴黎’这个词,令他们疯狂。有些搂着那块肮脏的路标,还有的围着它跳舞,他们充满激情地哭喊、尖叫。路标向他们证实巴黎就在眼前。毫无疑问,我们马上就要到巴黎了。这块路标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士兵们有笑脸了,疲惫似乎消失了,精神焕发的部队重新开始行军,步调整齐,树林里令人憎恶的道路也不再是困难。歌声嘹亮飞扬。”可是如今,克卢克向东南偏转,要回到乌尔克河,巴黎的梦想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