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32年10月 中央苏区宁都(第2/2页)

“桓景就让家里人各做一个绛色布囊,盛满茱萸,挂在胳膊上,在九月九日这天,登高山饮菊花酒以避灾难,心里却并不全信。傍晚回家,果然祸已发生,家中所有鸡犬牛羊尽皆暴死。得此验证,费长房说:‘物代人也。’”

周恩来叹息道:“是为牺牲。杀牛羊以代人受祸,这是人性的自私,也是人性的残忍。”

“如今世人重阳节登山皆为喜庆游乐,当初却是避难!”

“后人总是愿意化悲剧为喜庆。就像端午节赛龙舟,屈子见了也不知什么滋味。也许又赋新《离骚》了。”

“后人把历史悲剧化成喜剧,也许是精神生活的必须,”陈毅说,“不然,人们就会被连续不断的悲剧压垮了!”

“追求欢庆是人的天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可是,忧国忧民何日了?灾难总是降临,避是避不开的。”周恩来感慨系之,“即使你是费长房,我却不是桓景……”

陈毅沉思良久,而后缓缓地说:“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在《诗经·大雅》里可是褒义词。”

周恩来表示疑义:“可后人当作贬义词。也许应该是个中性词。”

陈毅却引经据典坚持己见:“唐代人是怎么看的?‘既能明晓善恶,且又是非辨知,以此明哲择安去危,而保全其身,不有祸败。’这是有道理的。”

“明天你也列席会议吧!”周恩来转换了话题,“斗争是很尖锐的。”

“旁听有时最为难受。”陈毅蹙着眉头旋着茶杯,“有话不说,胀破肚皮。”

“你应该了解会议情况……真不知会议会开成什么样子。”两人心情骤然变得沉重起来。埋头饮茶,却已是淡而无味了。

“会议既然搬到我们司令部里来开,我早说过,只能尽地主之谊,保证你们这些委员首长们住好、吃好,可无法保证会议开好……”

“好了,不谈这些了,”周恩来站起身来说,“既然来游山逛景,就逛一逛吧,谈这些问题十分累人。”

“那就进金精洞吧!”陈毅也站起来,“先看金线吊葫芦。”

“此名欠雅!”周恩来笑笑。

“可是逼真!”陈毅也笑笑,“但不能看得太久。”

“为什么?”

“我们得早点回去,今天我陈毅大请客,得去关照关照。”陈毅边说边往洞里走。

“果不食言!”周恩来笑笑,“有什么名菜?我知道四川人爱吃辣。江苏人可不行。”

“不,今天全是江西名菜:莲花炒血鸭、浔阳鱼、水浒肉,还有永新狗肉。你们一吃,就知道我这个军区司令员没白当!”

“快别谈吃了,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这时,传来敌机轰炸宁都城的隆隆声。陈毅带路,周恩来随后,沿着倾斜的石蹬阶梯,走向洞穴深处,越走越暗,黑洞洞、冷森森地,平添了几分袭人的寒气与清净超然的氛围。

“当心脚下,”陈毅轻声关照,似有所隐喻,“路线走错,碰得脸青头破。”不知无心还是有意,在黑暗中反而能说明话。“天天路线路线,几乎成了独家特产。也不知真有假有,还是整人的手段……”

“说有就有,说无就无。”周恩来微颤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悲苦,“就像这金精洞穴里的路,似有似无。左拐右弯,只能边走边摸索。”

“而且忽上忽下,弯弯曲曲,”陈毅信口溜出,“一脚蹬滑,断筋碎骨。”

“怎么?与其履险,咱们还是向回走吧,将来到我们江苏去看善卷洞去。”

“也许应该向回走了,”陈毅回身,“现在是后卫变前导,该你在前边探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