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关于史例(第2/2页)

这些意见出现过,也容易理解,它们是因为人们对事物间的联系持有不同的看法而产生的。可是,这些意见不全部都是对的,其中有些是错误的。

对于弗基埃尔[3]在他的回忆录中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史例,我们深表感谢,因为他不单留下了很多可能湮没了的历史材料,也亲自尝试通过材料让抽象的观念与实际生活相接近,他所列举的史例完全可以作为对论点的进一步说明和解释。

尽管他做到了,用历史事实证明理论上的真理,尽管他对事件有时叙述得较为详细,但这不能说明,他得出的结论都是从事件的内在联系中产生的。

仅简单提及史实还有一个问题:读者若是对史实不熟悉,或者不完全记得,那么他们无法从中体会作者的思想。在这种情况下,读者只会盲目地赞叹或完全不相信。

可是,将历史事件呈现在读者面前,以便证明自己的论点,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因为作者要受到资料的限制,犹如受到篇幅和时间的限制一般。只是我们认为,想要论证新观点或者明确尚有异议的观点,详细地叙述一个事件远比简单列举10个事件更为有效。

粗浅地引用史实的主要弊端,在于作者从未认真了解这些历史事件,在于肤浅地对待历史将导致数以百计的错误观点和杜撰的理论,而不在于作者想依靠这种方法来证明某些观点。

当然,如果作者意识到他所提出的和想用历史证明的一切,都将从各种事物的紧密联系中自然而然地产生,那么错误见解和杜撰的理论就不会出现了。

人们若是认识到运用史例的上述困难,意识到认识这些是必要的,那么便会认为,如果最近的战史是大家熟悉的和经过研究的,那就是选择史例的最好的来源。

由于较远年代的条件有所不同,其作战方法也有所差别。所以,对我们而言,年代较远的事件的教育意义和实际意义较小。不仅如此,战史跟其他历史一样,许多在当时依旧清晰的小细节和特征会逐渐被湮没;它跟图画一样,原来生动的形象和色彩会逐渐消失,变得含糊不清,色彩暗淡得最后只能偶然剩下遗存的一些线条和一块块颜色,这些线条和颜色会因而受到过分的重视。

倘若考察下现代战争的情况,人们一定会说,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以来的战争跟现在战争相类似,起码在武器方面很相似。虽然从这个时期开始,战争的各个方面发生了诸多变化,但这些战争跟现代战争尤其相似,我们依旧可以从中吸取教训。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却截然不同,当时火器尚不完善,骑兵依旧是主要兵种。

一般来讲,年代越久远,战史内容就越贫乏,记载就越不详细,作用就越小,至于古代各民族的历史,作用更小。

当然,我们并不是说,绝对不能使用这些史实,它们只在必须仔细说明情况的场合,或在必须详细说明促使作战方法改变的条件的场合才不适用。

无论我们对勃艮第人和法国人、瑞士人反对奥地利人的战争过程了解何其少,依旧可以看出,步兵在会战中头一次明显地表现出比最好的骑兵更有优越性。

我们只要回顾一下佣兵队长时代就能知道,作战的诸多方面是如何受制于人们所使用的工具,因为在任何其他时代,军队都不像这个时代,脱离国家和人们的生活,不像这个时代具有真正工具的性质。

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在汉尼拔身处意大利未被击败之际,罗马人就在西班牙和非洲进攻迦太基人。这种备受瞩目的方法是可以为我们提供教训的考察对象,因为大家对这种间接抵抗基础的国家和军队的一般情况非常熟悉。

然而,事情越涉及细节,越是不一般的情况,我们就越难从遥远的时代中寻找典型史例和经验,因为我们既无法对相关事件作出恰当的评价,又无法以它们为例子来证明现代已经完全改变了的战争手段。

可惜的是,每个时代的研究者都喜欢援引古代史例。我们无意研究欺骗成分和虚荣心在这里究竟占了多大的比重,只是想说,我们看不见任何服从别人和帮助别人的热诚努力和诚恳愿望。所以,我们只好将这种援引史例的行为当作掩盖错误和缺点的装饰品。

倘若像弗基埃尔想做的那样,彻底使用史例来教别人学习战争,那的确是一大功绩。不过,倘若考虑到,要有长期的作战经验方可做到这点,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这是耗费一生的事业。

倘若有人有志于此,那么我们只能祝愿他像到远方朝圣一般,为虔诚的计划做好准备,我们祝愿他不惜时间、不畏权贵、不怕困苦,克服内心的自卑与虚荣,像法国法典上所说的那样:讲真理,只讲真理,完全讲真理。


[1] 普鲁士将军,著名的军事家,曾致力于普鲁士军事制度的改革。

[2] 1英尺=0.3048米。

[3] 法国将领,著有《战争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