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武装民众

民众战争在欧洲,是19世纪才出现的现象。对于这样的战争,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有之。

在反对的阵营中,有些人因为政治上的关系,将民众战争当作一种革命的手段,是公认的合法的无政府状态。他们认为,这种行为对国外的敌人会产生威胁,但对国内的社会秩序也会造成一定的影响。而有些人因为军事的关系,认为民众战争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在上述两种看法中,第一种看法跟我们所要探讨的问题无关,因为我们仅仅将民众战争当成一种斗争手段,即我们只从用它来对付敌人的角度考察它;第二种看法则与我们要讨论的紧密相关。

一般情况下,民众战争应看成是战争要素在我们这个时代突破了以往某些限制的结果,应被看成战争的整个发酵过程的加强和扩大。倘若我们以过去局限很大的军制为起点来看问题,那么我们便能看到,不管是征集制度、让军队的数量大幅度增加的征集制和普遍兵役制,甚至是后备军的利用,都是同一种事物的发展,而如今的民军制度,即组织民众武装也是如此。

既然上述几种新手段的出现都是突破过去的限制的一种自然的、无法避免的结果,既然首先运用这些手段可以极大地增强自己的军事实力,迫使对方也不得不效仿,那么从民众战争的角度看,情况亦是如此。

一般情况下,善于使用民众战争的国家要比那些轻视民众战争的国家占有一定的优势。既然如此,问题来了,民众战争对人类究竟有无益处?

对此,我们认为,可能只有彻底解答了战役本身对人类究竟有无好处这个问题,才能够获得答案,而我们将上述这两个问题都留给哲学家去解决!

也许有人会说,如果将民众战争所耗费的各种力量用到其他战斗手段上,或许效果更为明显。但是,人们无需多加研究便会发现,事实上这些力量无法被自由支配,无法随意使用。在这些力量中,尤其是精神力量,只有在民众战争中才能够发挥它应有的效果。

因此,问题并不在于一个国家运用民众战争进行抵抗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在于这种抵抗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它要具备哪几种条件,它的用法如何。因为就民众战争本身的性质而言,它这种异常分散的抵抗的效果不是通过对敌军进行时间上和空间上集中的重大打击来表现的。

民众战争的抵抗的结果犹如物质的蒸发过程那样,取决于面积的大小。面积越大,民众武装和敌军的接触面便越宽广。换句话说,敌军的力量越分散,民众武装发挥的作用就越大。它像暗中永不停息地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破坏着敌人的根基。

它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取得成果。所以,在敌我双方你来我往的那段时间,会出现一种紧张状态。有时候,它会因为在某些地点遭遇挫折和在某些地点逐渐停歇下来,这种紧张状态便慢慢消失;有时候,民众战争从四面八方围困敌军,迫使敌军因为考虑到可能全军覆没而不得不撤兵回国,这种紧张状态或许会造成一种危机。

想要借助民众战争造成这样的危机,就要拥有这样的先决条件,即要么遭到侵略的国家幅员辽阔(除俄国以外,欧洲任何其他国家都不存有这个条件),要么侵略军的兵力和遭到侵略的国家的幅员极不相称(这其实是不存在的)。

所以,如果我们不愿意做个空想家,我们就要充分考虑将民众武装的战斗和正规军的战斗结合起来,并以一个总的计划让二者协调起来。民众战争只有在下面几种情况下才会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1)战争是在自己国家腹地进行的;

(2)战争的胜负并不仅仅由一次失败决定;

(3)战区包含非常大一部分国土;

(4)民族的性格有利于采取这种办法;

(5)国土上有森林、山脉、沼泽,或耕地,地形极为复杂,通行困难。

在民众战争中,人口的多少并不起决定性作用,因为很少会出现缺乏兵员的情况。民众的贫富也不直接起决定性作用,或者至少无法起决定性作用。不过,不容置疑的是,贫穷的、吃苦耐劳的人民通常更为勇敢,更为坚强。

像德国许多地区居民分散居住的情况特别利于发挥民众战争的效果。因为人们可以将这样的地区分成更多的散块,更有利于民众隐蔽。尽管这里道路多,但却很不利于军队宿营,尤其是民众战争通常所具有的那种特点在这儿会小规模地反复出现。

这种特点是,到处都有抵抗的因素,可是,到处都捉摸不到。如果民众集中于某些村庄,那么敌军便会攻占那些反抗最为强烈的村庄。为了惩罚居民,他们甚至会将这些村庄抢光、烧光。不过,这种做法对威斯特伐利亚的农民大概是不行的。

民军和武装的民众无法也不应当被用来对付敌军的主力部队,甚至不能用来对付敌军实力较强的部队。他们并不是用来摧毁敌军的核心部队,而是只能从外部和边缘去吞食敌人的部队。

他们应当在敌军的大部队尚未抵达的战区两侧发动攻击,让这些地区彻底摆脱敌军的影响;他们应当像汇聚在战区两侧的乌云,紧紧地跟随前进的敌人。在敌军完全没有出现的地区,民众是不缺乏武装反抗的勇气的。有一个地方武装反抗了,附近地区的居民便会紧随其后。如此一来,全国各地便会燃起反抗的熊熊大火。这熊熊大火就会以燎原之势蔓延,最后烧到敌军的基地,烧到敌军的交通线,并且破坏敌军的生命线。

当然,我们并不认为民众战争的作用是万能的,也不认为它像人无法对付的风雨似的,不认为它是单纯依靠军队无法应付的、用之不尽而不可战胜的东西。

一句话,我们的结论并不是建立在那些吹嘘民众战争的言论之上,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不能像驱逐士兵那样去驱逐武装的农民。

因为士兵犹如一群家畜那样集结在一起,他们往往是笔直地向前奔跑,而武装的农民则不是这样的,他们无需什么巧妙的计划就会向四面八方散开。如此一来,任何在森林、山地,或者地形尤为复杂的地区行军的小部队都面临着危险,因为战斗随时可能发生。就算一支行军的纵队很久都没有发现新的敌人,但是那些早就被纵队事先驱逐的农民随时可能活动在纵队尾部附近。

正规军的前哨或别动队对破坏道路和封锁隘路所使用的手段,和农民武装所使用的方法进行比较,就像自动机器的动作同人的动作比较一样。对此,敌军唯一能做的就是加派更多的部队护送运输队,派兵驻守在兵站、隘口、桥梁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