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玩家(第3/17页)

第三军团总指挥部设于漯河车站,何成浚就在由武汉开来的一列专车上办公。漯河是豫南粮食集中市场,商业相当发达,各种物资供应非常齐备,但这些都是土货,何成浚看不上眼,他所需要的日用品全都是从汉口运来的:不但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高级烟酒样样俱全,而且还有四川、云南及印度的大烟。

如果仅仅为了个人享受,何成浚没必要搞得这么铺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日用品实际上是他指挥作战时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或者说“战略手段”。

以上仅属初级。何成浚专门从汉口调来一批中外名厨,日夜制作各种各样的点心和筵席,流水般地用于招待所有杂牌军头。就“战略物资”而言,这算中级。

最高级也可以说威力最大的“战略物资”,是成批从汉口搜罗来的高级妓女。何成浚一面将这些高级妓女乱点鸳鸯谱式地分配给各个将领(他自己也不例外),一面在漯河街上一所相当宽大的四合院里布置了一所陈设考究的“军人之家”。然后他就和将领们各自带着妓女住进院子,并且每天在院子里吃喝吸赌。

这是其他那些洁身自好或自命清高的高层官僚绝对做不到的,但人家何成浚不在乎:说好要一起愉快地玩耍嘛!

战争期间,只要能帮他哄好杂牌,蒋介石也同样视而不见。他以后搞“新生活运动”,专跟黄赌毒作对,那都是在自觉屁股已经坐稳,暂时无人能对之构成威胁的情况下。

负责向漯河供应“战略物资”的大员,就是蒋介石的兵站总监俞飞鹏。俞飞鹏由于擅长赌博,还是各个赌局的组织者。他和何成浚一拍一档,配合十分默契。

何成浚既是收编杂牌的能手,又是统驭杂牌的内行,用蒋介石在公文中最喜欢使用的一句话就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酒桌前的杯盘狼藉,赌博台上的吆五喝六,烟灯旁的吞云吐雾,乃至和身边妓女们的嬉笑谑浪,都不过是他用以交好这批难以应付的杂牌军头,并最终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使之服服帖帖的专用手段。

冯玉祥也派人收买平汉线方面的杂牌军头,但都在何成浚面前败下阵来。徐源泉收到冯玉祥送来的一份委任状,上填“第十八路军总指挥”,他马上将这份委任状交给何成浚,再由何成浚转交蒋介石。事隔不久,蒋介石便委任徐源泉为“讨逆军第十六路军总指挥”。

紧箍咒

中原大战之初,冯玉祥一共组织了五路部队,其中四路分别由陕西、甘肃、宁夏等地陆续向河南进发,以参与陇海线战事,只有张维玺部一路负责平汉线。

张维玺部后以张维玺为总司令,改称为南路军。南路军由陕西汉中府东进,与何成浚第三军团在许昌附近进行交战。

杂牌军装备较差,战斗力也不强,加上杨虎城等或是冯玉祥旧部,或与冯玉祥有联系,都不肯主动出战,所以导致第三军团在交战过程中屡屡受挫,几乎没胜过一仗,而张维玺也一直处于主动地位。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蒋介石为缓解陇海战场的不利局势,又要何成浚从平汉线抽调一部分军队去兰封前线进行增援。

蒋介石的命令毫无疑问会让第三军团的处境雪上加霜,留在平汉线上的各杂牌军也势必要承担比以前更重更难的作战任务。这些将领平时对于蒋介石就牢骚满腹,心怀怨望,对于这一部署自然都不乐意接受。

何成浚刚宣布完命令,众将便都一个个地叫起了撞天屈。他们先是诉说自己的兵力如何单薄,编制如何不足,继而埋怨待遇如何不公,苦乐如何不均,最后便把所有锋芒都集中到了“蒋老总”身上,讲到激动处,还有人开口谩骂起来。一时间,事态变得极其紧张和严重。

在这一过程中,何成浚始终一言不发,慢条斯理地在大烟灯旁边烧着烟泡,并不时从嘴里吐出一口一口的烟圈,一副悠然自得甚至是事不关己的表情。

等到众人都发泄得差不多了,何成浚才从烟榻上坐起来说话。人们都以为他会站在蒋介石的立场上,装腔作势地教训上两句,不料“何雪公”却对大家表示了“诚恳的同情”,而且居然也发起了牢骚。他感慨万端地说:“你们太不了解蒋老总的为人了,你们所说的那些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

何成浚又诉说起了他的革命往事。不过这回重点不是炫耀,而是诉苦——

知道不?我当年跟孙中山闹革命,跟黄兴做部下,跟陈其美(蒋介石的义兄)做朋友的时候,“蒋老总”不过是一拎包小弟,他不知道多奉承我呢!

后来?后来我和“蒋老总”一道闯上海滩,玩股票,逛妓院。嗨,那时的“蒋老总”一文不名,还骗过我的钱哩。当然,我是不会跟他计较这些的。

再后来?就到北伐啦,我帮“蒋老总”打天下,不说功劳,苦劳数数都一大堆。

在滔滔不绝地复述完这些历史后,何成浚以“不胜感慨系之”的口吻说:“蒋介石今天当了领袖了,可是他对得起谁?”

不是有军头忍不住已经骂了老蒋吗?何成浚也顺势将老蒋大骂一通,而且表现得比将领们更加痛心疾首和淋漓尽致。

何成浚的“同病相怜”和“惺惺相惜”,让众将犹如服了一剂清凉剂,那个轻松和愉快,起初那种沉重、紧张的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成浚接着一声招呼,周围立刻酒肴杂陈,美女环列,“军人之家”的欢乐时光又降临了。

眼见都已吃饱喝足,何成浚这才把手一挥,让妓女和仆从退下,和众人商量起正经的,也就是怎样分担部队被抽调后的空缺。

他不讲任何大道理,只有一句话:“军人嘛,打仗就是唯一的职业,不管到哪里都得打仗,否则就会没有饭吃。”

话虽不多却意味深长,老粗们一听就懂:你们骂也骂了,吃也吃了,玩也玩了,都没关系,接下来就得干事了,不然哪个主子也不可能赏饭,更别指望刚才的那些美女佳肴了。

有八卦相生,便有五行相克,有孙悟空,便有紧箍咒。何成浚就是杂牌们自觉自愿戴在头上,最后想脱又脱不掉的紧箍咒。

面面相觑之后,众将除了接受了“何总指挥”的命令,也再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飞机与乌鸦

在中原大战中,杨永泰建议蒋介石采取“双弹战术”对付反蒋联军。双弹者,一为“银弹”;一为“空弹”。所谓“空弹”,就是用空军对反蒋联军进行威慑,达到从心理上动摇和瓦解对方的目的。

驻于漯河的蒋军航空第三队不仅担任西线的侦察轰炸任务,还协同陆军攻击驻守许昌的樊钟秀部。樊钟秀在西北军中亦属杂牌,其特点是“兵无纪律,官有积习,不能打仗”。在南路军序列中,樊部被作为前锋,但樊钟秀在到达许昌后,便开始拥兵自固,勒马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