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骑绝杀 ——鱼雷艇文天祥中队击沉日军鸥号炮舰纪实

在整个抗战过程中,中国海军是最为悲壮的一个兵种。由于实力远逊于日军,在抗战胜利之时,中国海军几乎已经拼光了自己的全部舰艇。然而,众寡悬殊并不代表海军官兵缺乏与敌殊死一战的勇气。中国海军记载,1938年7月16日(一说14日),海军电雷学校文天祥中队奉命夜袭在湖口、彭泽江面的日军舰艇。是日,文93号鱼雷艇击伤日军中型舰艇一艘,自己也遭到日舰截击,经过苦斗带伤返回。文天祥中队指挥官刘功棣上尉等8人在作战中负伤(亦有资料称仅艇体中弹46处,却无人负伤,8人是艇上人数总和)。

1932年开始组建的电雷学校抗战前先后从英国进口CMB鱼雷快艇12艘组建“文天祥中队”、“史可法中队”和“颜杲卿中队”,每队四艘,是中国海军在长江上最活跃的鱼雷艇部队。它们装备的Thorncroft鱼雷艇排水量14吨,装备两条450毫米鱼雷,两挺机枪。中国海军的英制鱼雷快艇,虽然吨位小,但其40节的高速堪称中日两军之冠,是地地道道的长江轻骑。

南京失守时,该中队被截断在下游,奉电雷学校教育长欧阳格之命冒弹雨强行突破日军封锁线,抵达洞庭湖附近保存了下来。这次出击,终于奏功。

这次出击作战,在多处资料中都有记载。然而,由于当时难以查验日军的损失,出击的战果,始终难以得到确证。

然而,几年前笔者和一位台湾朋友在日本搜寻中国海军抗战史料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关于这则战斗的报道。按照日本战史学家福田三郎在《小舰艇战时损失研究》一文中的考证,这条被中国海军文93号鱼雷艇击伤的日本军舰,应该就是日本海军的鸥号布雷舰。只不过,这次战斗的战果并非击伤。此战,鸥号被炸成两截,尾段舰体沉没,前段舰体抢滩搁浅。按照国际海军作战的战果统计惯例,这是一个典型的击沉战例。

被击沉搁浅于彭泽宛家滩江段的鸥号,可以看到它被炸成孔雀开屏状的尾部。

鸥号炮舰

鸥舰属于日本海军燕级特别炮舰,1929年大阪铁工厂樱岛船社建造,标准排水量45 0吨,满载排水量512吨,装备80毫米炮,40毫米炮各一门,13毫米机枪两挺,可载水雷120枚,并有敷设及扫雷装备。最初设计用来担任军港防潜任务,因日本海军针对《华盛顿海军条约》宣传上竭力隐瞒实力,这型舰一度对外称作“反潜敷设艇”。但根据国际上三百吨以上为舰的标准,称其为艇并不贴切。实际上该舰由于舰内空间大,设计上体现了多面手的特点,可以承担反潜、扫雷、布雷、布缆、对岸炮击等多项任务。对华战争爆发之后,日本海军看重其功能全面、马力大、吃水浅的特点,将其从佐世保镇守府调入侵华舰队,投入对中国军队的溯江作战。

鸥舰在中国承担的第一个任务,是奉命看守穿越江阴封锁线的航道。江阴封锁线,是中国海军为支援淞沪抗战,拱卫京畿,在长江江阴段沉船布雷造成的一道水下阻塞线,在江阴失守前曾成功地阻止了日军的上驶。但代价也十分沉重,中国海军的九艘巡洋舰有八艘葬身于此。江阴封锁线之战,是中国海军在抗战中最惨烈的一战。

占领江阴后,这条阻塞线落入日军之手。日军为了打通长江航道,先用炸药清理,再雇用专家潜水领任匠(“潜水领任匠”在日语中意思是高级潜水员)全力打开缺口。由于中国海军的封锁线异常坚固,经过半个月的努力,才勉强打开一条只可以通行一艘军舰的航道。鸥号在这里,除了疏导来往日舰以外,还有检查经过的民船,以防止抗日武装通过这条航线的任务。这些所谓民船,大部分是安装风帆的大型舢板。

日军在长江上的封锁线

按照鸥号乘员远山公秀的回忆,因为这项任务,他们深刻地领悟了中国人的“狡猾”。最初,检查颇有成效,曾经有中国特工人员因为暴露夺路跳江,终被打死于江中的事例。但是,这种成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而下游中国被称为忠义救国军的游击队,显然不时可以从长江上得到接济。直到一次陆军作战抓到了俘虏,才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原来,中国的游击队,确实可以通过江阴封锁线得到接济。中国的特工人员有一个绝招,就是利用每天都要经过此地的运粪船,用防水布包裹好驳壳枪和子弹等物资藏在粪舱中从容通过封锁线,因为这种臭气熏天的船只日军多半是轻易挥手放行。

于是鸥号乘员在作检查的时候就增加了一项任务——对每条粪船都要用竹竿伸进舱内反复翻搅,确认没有夹带才能放行。这样做的结果似乎很有效果,只是从此以后日军发现在他们吃饭的时间来要求通过的粪船数量大增,但查不出他们到底和游击队有没有关系……

鸥号用其前部的40倍身管80毫米炮轰击马当要塞。

也许,就是长江上的船老大们好奇日本人为何有这个匪夷所思的搅屎习惯,想故意恶心他们一下?

这种“轻松”而异样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很久。1938年,日军发动对武汉的攻势。6月,代号V作战的九江战役打响,日军将鸥号、燕号、夏岛号、那美沙号等各舰编成第一扫海(即扫雷)队,沿江上行,支援两岸陆军的作战。

因增援部队保存实力绕道而行,6月29日江防重镇马当要塞失守,7月4日湖口失守,中国军队序战不利。此战,川军刘雨卿师长负重伤,奉命增援马当要塞的167师师长薛蔚英因此被枪决。战斗中,第一扫雷队日舰配合陆军猛烈炮击马当、湖口中国守军,并且清扫水雷,恢复航标,起到了相当的作用。

整个战役期间,中国守军的反击猛烈,两岸不时有部队用迫击炮甚至机枪步枪进行抗击,鸥号上的导航员远山在战后这样回忆——中国军队的机枪和日本军队不一样,可以轻易分辨,他们用的是捷克式机枪,射击起来日本机枪是“的的的”,中国机枪是“砰砰砰”。攻占马当之前,第一扫海队就有四艘舰艇被击伤需要下驶修理。

从鸥号舰桥拍摄的溯江上驶战斗,可以看到为了防范中国军队轻武器的攻击,其炮座周围堆放的沙袋。

此时,中国海军的大部分战斗舰艇已经战沉,但海军部长陈绍宽7月13日依然乘舰到前线视察。部属观察到湖口方面日军骄横松懈,夜间亦不闭灯,陈遂命人收集情报,转达鱼雷艇队发动攻击。说起来陈绍宽和文天祥中队所属的电雷学校属于两个系统,而且蒋介石大有将电雷学校建设为“黄埔海校”,取代陈绍宽的意思。因此双方关系很差,其矛盾可以上溯到北伐战争。如果是和平时期两面必然势同水火,但此时国难当头,机会难得,双方在“雪甲午耻”的信念上一脉相通,电雷学校的官兵乃不计前嫌,毅然领命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