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7页)

酒井还欲说什么。

郑廷贵手里的烟袋摇晃一下说:“算了,咱哥俩儿掰扯这个没有用,说正事吧,我今个儿来……”

酒井打断郑廷贵的话,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马万川让你来的吧?”

郑廷贵:“这话你又没说对,我那老亲家,你也不是不知道,万事不求人,可是,凭我们两家的交情,他不出面,我不能不出这个头啊,你说是吧?”

酒井:“你说得有道理,可这事儿……”

郑廷贵自恃与酒井关系不一般,话得也挺干脆:“咱们别绕弯子,你说咋办吧!不过,马明满虽说做错了事,话说回来,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别太难为我的老亲家了。”

酒井冷笑着:“此事最终如何处理,不取决于我们,而是要看马万川的态度。”

郑廷贵:“你这话是啥意思?”

酒井:“你回去,把这话转达给马万川,我想他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郑廷贵不满地:“说来说去,你这不还是讲条件吗?咋的,我的老脸就这么不值钱?你要这么说,可别怪我翻小肠啊,自打你来到吉林市,我帮你办了多少事儿,你心里不是没个数儿吧?”

酒井连忙说:“不,不,老朋友,你理解错了,你我的友情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可是我……我有我的难处啊,你也知道,犬养是领事馆的官员,这事处理不得当,领事也无法向本土交代的。”

郑廷贵脸色颇不好看地说:“看来我这腿真的不值钱了,白跑一趟。”

酒井哈哈大笑:“老朋友,生气了?你这个肚量,当不上外交官的。”

郑廷贵:“说客我都当不明白,还当外交官呢……你不能就这么让我回去吧?”

酒井故作沉思:“这……这件事关键还是要看马万川的态度,假如他能帮助我安置一部分拓民,我求一下领事,或许……”

郑廷贵:“说来说去,你不还是想买他的地,我替你问过多少次了,他不同意。”

酒井:“舔犊之情,孰轻孰重,我想他能分得清。”

郑廷贵:“我的老亲家真答应,你们就能……人命关天啊!”

酒井:“你说的是犬养君?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更多的拓民,他的牺牲也是值得的,看来,你还是不十分了解我们日本人,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属于天皇陛下的,没什么可吝惜的。”

郑廷贵心里一沉,但脑子还是灵机一动,问:“你们那个犬养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酒井一愣:“这……这我无法回答你。”

郑廷贵:“你呀,你呀,总爱耍个弯弯绕儿,我们旗人实在,喜欢直来直去,今个儿我跟你明说了吧,我来时,我的老亲家说了,他认可赔偿,花多少钱都行。”

酒井:“赔钱,事情能这么简单吗?”

郑廷贵:“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还想咋的?对了,我能探望下犬养吗?”

酒井摇摇头。

郑廷贵:“常言说得好,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都不让看,你们这不是整事儿吗?”

酒井笑了笑:“你们中国有句话,叫难得糊涂,很多事儿,还是糊涂点好。”

郑廷贵无功而返,心中对酒井特别不满,但见到马万川,为撑面子,还是为他的日本朋友开脱,说酒井有心帮忙,只是无能为力。没想到,马万川听完,眉头舒展,说郑廷贵此去,大有收获,还说郑廷贵挺有心计。这番称赞郑廷贵听了,禁不住脸红,以为老亲家在戏弄他。

马万川说,酒井执意不让郑廷贵见犬养,单凭这点,足以说明,犬养只是受伤而已,没有生命危险,要是真的丧命,以日本人一贯咄咄逼人的做法,早就把尸体抬出来了。现在犬养隐而不露,日本人就是想以此为挟,向官府施压,最后逼马家就范,达到他们的目的。

郑廷贵忙说,他也看出了,这是日本人的一计。他说这话时,脸上泛着光彩。

马万川仿佛从黑暗中走过,看到了光亮,他自信的说,只要犬养没死,他就能保全儿子,大不了多花点钱,至于酒井抛出的条件,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只不过想到儿子马明满不知藏在哪里,万一被日本人发现,暗遭黑手,这是最让马万川担心。

马明金从东大营回来了,已是“圈楼”事发第四天了。

马万川曾想把大儿子叫回来,商量下二儿子的事,又一想,督军公署的参谋长熙洽亲下缉拿命令,要是知道大儿子参与进来,迁怒于大儿子,得不偿失,不过,大儿子连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打,似乎有些不太关心自己的弟弟,这让马万川心里有些不快。

马明金还是一如既往,先安慰下哭红眼睛的母亲,而后,进入里间,把门关上,悄声地对父亲说:

“爹,让你老挂念了,明满在我哪儿呢!”

马万川惊喜而又惊诧,世间纷争,社会动荡,把他练就得不敢说是处惊不乱,但很少喜怒形于色。可是为了这个二儿子……他长舒了一口气,禁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是说明满在你们大营?”

马明金点点头。

马万川:“这个混账东西,他可到会找地方。”

马明满听说犬养被打死,逃离圈楼,朋友都东躲西藏起来,他想跑回家,又一想,警察肯定得找上门,蓦地,他想到哥哥所在的东大营,警察最怕当兵的,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进军营搜查,这个马明满自小聪明伶俐,可只惜他把聪明都用在吃喝玩乐和歪门邪道上了。

马明金见弟弟神色慌张,猜测出他准是又惹事了,但怎么也没想到是命案。他想责斥弟弟几句,一看弟弟如惊弓之鸟,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一阵爱怜,叹声说:

“二弟呀,你也老大不小了,咋就不让爹娘省点心呢!”

马明满垂下头:“哥,我……我也没想到那小子那么不经打,哥,你……你得救我呀,我……我可不想蹲大狱啊!”

马明金一时也没了主张:“要是人命官司,那就不是蹲大狱的事儿子。”

马明满:“你是说得偿命?哥,这……这咋办啊?”

马明金与这个二弟,岁数相差不大,一起玩大的,兄弟间的感情自不用说,他见弟弟吓得要哭了,上前把弟弟按坐在椅子上,给弟弟倒杯水,见弟弟喝过水,情绪稳定些,他细问一番。

“你确定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马明满:“老鸨子说他死了,我……我也没敢靠前啊!”

马明金:“死者是谁,你知道吗?”

马明满:“日本领事馆的,叫……叫犬养。”

马明金:“日本人?”

马明满知道哥哥讨厌日本人,精神有些振奋地:“对,是日本人,他要不是日本人,我……我还不打他了呢,这个犬养,太洋棒了,跟我来日本式的摔跤,我没听他那个邪,上去就是几炮子,接着又是几脚,把他踹到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