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6页)

马万川及家人,一直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霍一刀出来了,他把马万川拉到一边,即沉痛又悲愤地说,马明金的右腿是保住了,但因子弹打碎了膝盖骨,虽重新正骨固定,以他的经验,伤愈后,恐怕要落下严重的残疾。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很难说。马万川感叹说,儿子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他对霍一刀拱手致谢。霍一刀悄声说,能为抗日义士尽绵薄之力,心里高兴。最后,他叮嘱,特务常到医院搜查,为防不测,应将马明金接回家养伤,他会带护士经常登门探视。马万川听后,又是好番感谢。

当天晚上,马明金被抬回大院。刚放在炕上,尚处在半昏迷的马明金,凭其坚强的意志,感觉回到家中,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眸子一动不动,表示他还看不清周围的人,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马明玉忙把耳朵贴过去,好不容易听清了,颤声地转述着:

“爹,娘,我哥哥在喊你们呢,他在喊爹,他在喊娘呢!”

屋内的人都流下泪,尤其是明金娘,要不是女儿的一再劝嘱,她还不得抱着儿子哭得死去活来。马万川背过身,想必他的泪没落下,也是在心里流。

徐兰香眼睛红红的,端来热水盆,涮过毛巾,马明玉忙接过来,示意人们都出去,明金娘要留下,照看儿子,马明玉见母亲哭啼不止,把母亲也劝走了,想到徐兰香还是个姑娘,给哥哥擦揩身子,多有不便,欲让徐兰香避开,徐兰香执意不肯,她说不会想得那么多,让马明玉也不要想那么多,此时,她与马明玉一样儿,只是把马明金当成自己的哥哥。马明玉听到这些话,除了一个感动,还能说什么呢?

明金娘见徐兰香忙前忙后,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回到上房,抽泣着对马万川说,儿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待儿子能下炕,一准把徐兰香娶回家。

马万川对徐兰香的印象始终挺好,在儿子离家这一年多,徐兰香常随女儿来家,开始时,他对徐兰香的执著,稍有疑惑,渐渐看出了,徐兰香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别看他年岁老迈,信奉礼数,讲究规矩,思想不守旧,特别看重有情有义的人。

明金娘说,就冲徐兰香对儿子那番的好,她绝不会亏待徐兰香的,她说她还有几件压箱底稀罕的物件,待徐兰香过门,她都送给徐兰香。

马万川没出声,他何曾不希望有徐兰香这么个好儿媳,可是能如愿以偿吗?假如儿子变成个瘸子,或者连站都站不起来,徐兰香接受得了吗?话又说回来,即使徐兰香不变心,以儿子个性,他能委屈徐兰香吗?唉!总之,娶与不娶,恐怕都是个难题啊!

这天,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来到马家大院,他是远近闻名石字号中医诊所的石老先生,承传祖上医术,以治疗骨伤见长,现在儿子、孙子都能坐堂出诊,所以,他早就隐居在家,颐养天年。

“石老先生光临,万川未曾恭迎,失敬,失敬。”马万川忙不迭施礼,他与石老先生私交不深,曾动过想请他来给儿子诊治念头,又怕遭到拒绝,在吉林市能把他老人家请出来,并亲自登门,恐怕没有人有这个面子。

石老先生腰杆挺直,说话声如洪钟,他似乎看出马万川的疑惑,笑着说:

“马掌柜,一向可好啊,你心里不要犯嘀咕了,我这是不请自来,一是探望下贵公子,二是讨碗茶喝。”

马万川豁然明白了,老先生是来义诊的,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禁不住躬下身子,这对他来说也是很少有的:

“老先生长我十岁有余,犹如我的老哥哥一样儿,若不嫌弃兄弟,老哥哥在上,请受兄弟一礼。”

石老先生忙托住马万川的手,笑着说:“万川老弟,见外了,见外了……”

马万川尊崇地:“老哥哥,屋里请,屋里请。”

石老先生一生行医,耿直善良,当听说马明金的事情,凭其朴素的情感,侠义心肠,既痛恨日本人,又同情马明金,与儿孙谈说起马明金,掩饰不住内心的敬佩,决意来马家替马明金疗伤。儿孙想代劳,他说想亲眼看看打日本人的英雄。

马明金回家已是三天,身子虚弱,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不过,见到石老先生,他挣扎着想支起身子。

石老先生快步上前,双手扶住马明金的肩膀,连声说:“英雄别动,英雄别动,你现在是病人,无需客气。”

马明金的嗓子还是残破沙哑,即便说出话,外人也听不太清楚,这都是日本人灌辣椒水造成的。

石老先生不但骨伤治得好,对皮外伤也有一套,他解开马明金右腿的绷带,仔细察看着,知道手术是霍一刀做的,应当说做得相当不错,只是粉碎的膝盖骨没有完全复愈,愈合后,膝关节不能回弯活动,整个右腿都得处于僵硬状态,那样的话,右腿基本也就废了。他两手抚探着,让马明金忍住疼痛,马明金点点头,这点痛与日本人的酷刑比起来,根本算不上痛。老先生虽年近八十,手却十分的有力,一连串的拿捏,隐约都能听到碎骨在响,再看马明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可见有多么的疼痛,

马明玉与徐兰香各拿一条手巾,不住地给马明金擦着汗珠。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了,石老先生的手,慢慢地停下,长舒一口气,举起大拇指说:

“关公刮骨疗伤,不过如此,你一声不吭,真乃英雄也!”

徐兰香递上毛巾,马明玉端上一碗茶。

石老先生只接过毛巾净净手,茶没有喝,又仔细察看起马明金身上其他伤处,完毕,他让人取来笔墨,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马万川以为是开的药方,接过单子一看,却是写给骨伤诊所药房的条子。

“这骨伤和外伤我心里都有谱了,回去我叮嘱我家少的,在诊所备下药,到时候,你们派人按时去取就行了。”

马万川:“老哥哥,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啥了。”

石老先生:“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这诊费和药钱我是分文不收,你们只管按疗程取药就是了。”

马万川急忙说:“老哥哥,这可使不得,你老亲自登门给犬子诊治,我就感激不尽了,这车马费,我是一分不能少。”

石老先生呵呵一笑:“马掌柜,你马家大院不缺钱,这谁都知道,可我要是为了钱,我不会来的,我敬佩你少的英雄壮举,能为英雄做点事儿,老夫我心里高兴啊!”

马万川知道若再提钱,俗气不说,也会惹得老先生不悦:“老哥哥,上房的龙井都沏好了,这茶你老不能不喝吧?”

“哈哈,这茶是一定要喝的。”石老先生说着,又俯下身,拍了拍马明金:“好好养伤,我回去给你的单子里再加几味药,一准让你再站起来,别的我不图稀,我要让日本人看看,咱们中国人有的就是个骨气,唉!我和你爹都老了,我们要是年轻,倭寇杀上门来,我们也不会坐家等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