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3/8页)

马万川信奉的是攒金子不如攒孙子,听女儿说徐兰香怀孕了,年久不见笑容的脸上,挂上喜色,做公公,不,是未来的公公,不好与没过门的儿媳对话,叮嘱女儿一定要照顾好徐兰香,还说把徐兰香接到大院,派专人伺候。

徐兰香喜滋滋,被亲人呵护着,哪料到天降灾难,马明金壮志未酬,含恨离去。

大老徐彻底地懵了,抱着妹妹大放悲声,不是哭马明金,而是哭妹妹命运太苦了,未婚先孕,妹妹已够凄婉了,若马明金活着,等个三年五载,再长也不过十年八年,有个盼头,现在所有希望全破灭了,试想,一个姑娘家生出个孩子,今后的日子怎么熬啊。

徐兰香反倒出奇地冷静,自打爱上马明金,尤其把身子给了马明金,她抱定生是马家的人,死为马家的鬼,虽然马明金不在了,但悲中有喜,所爱的人给她留下了孩子,在她看来,这是上天所赐……

这天,在马家大院门前的街上,出现了两辆披红挂彩马拉轿车,前面走着鼓乐班子,吹的是欢快送亲曲,不用说,这排场是迎娶媳妇,奇怪的是新娘子车旁,没有骑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后面那辆,装的新娘子陪送的嫁妆,车上坐着送亲婆。

花车在马家大院门前停下,徐兰香穿着鲜艳的衣装,头上披着红盖布,在姐姐大老徐和送亲婆的搀扶下,款步下车。

紧紧关闭的院门打开了。

马明玉率家人快步迎出来,她上前把徐兰香搂在怀里,热泪盈眶,亲昵而又高声地:

“嫂子,我的好嫂子,明玉带家中的小辈,给嫂子磕头……”

徐兰香一把搀住马明玉,哽咽地:“明玉姐,我早已是马家的人了,你要这么客气,我咋进咱家这个门啊!”

马万川也出来了,按礼规,老公公应该坐在上房屋内,等着拜天地,等着新人敬茶,可自嫁自身的这个儿媳,此举太令他敬重了,他在屋内实在坐不住了。

徐兰香来到马万川跟前,扑通跪倒,连磕三个响头,而后发自肺腑:

“爹,儿媳妇兰香来给你老尽孝了……”

马万川笑眼含泪:“兰香,你是我们马家下一辈的大儿媳妇,从今天起,这个家就交给你操持了……”

马明玉恭恭敬敬把徐兰香搀扶起来。

大院的门又关上,自此,徐兰香成了马家大院真正的儿媳。

日本人并没有因为马明金的死,放松对马家大院的监视,只不过是外松内紧罢了。这都是酒井的主意,也可以说是个解不开的心结,从“事变”前,到现在,他始终视马家大院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按说,他完全可利用这次“剿灭”马明金大做文章,但思来想去,没敢造次,原因之一,讨伐队隶属关东军司令部指挥,功劳自然归于关东军,原因之二,郑永清是吉林公署及满军第二军管区的人,阵前哗变,他负有连带责任,关东军虽没有深究,对他也是明显的不满。这个时候,若在吉林市再弄出什么波澜,得不偿失,酒井是个老特务,他才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傻事。

如此说来,酒井对马家大院无可奈何了?不,作为马家大院的老掌柜,头脑十分清醒,他与他整个家,整个“隆”字商号,时时都处于危险之中,酒井就像一只穷凶极恶的狼,一旦时机成熟,便会扑上来,把马家这个垂涎已久的猎物,撕咬个粉碎。那么马万川真的成了待宰的羔羊,坐以待毙,一点应对的措施都没有吗?这也不是,常言说,三十六计,还有最后一计,惹不起,躲得起。以前,马万川挂念大儿子,他觉得只要他留在吉林市的家中,对大儿子精神上有一种支持,现在大儿子不在了,他不说是万念俱灰,留在这伤心之地,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想到走,或者说是逃,可是在日本人严密的控制下,如何脱身呢?就在他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万全之策的时候,天赐良机,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的面前……

这天夜里,马万川躺在炕上,朦朦胧胧听到敲窗的声音,人老了就这样,总是似睡不睡,不过,这声音他听得真切,起身拉亮灯,下意识地看了看箱盖上座钟,刚好后半夜两点,这时候能是谁呢?他扭过头,隐约看见窗外透进一个黑影儿,莫不是大院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心头一沉,问道:

“谁呀?”

窗外依旧低声:“我,是我……”

马万川听着耳熟:“你是……”

窗外:“爹,是我,我是明堂啊!”

马万川身子一激灵,以为耳朵听错了:“啥,你是……明堂……”

窗外又叫声爹。

马万川手忙脚乱,却也十分灵活地翻身下炕,连外衣都没顾得上披,光着脚跑到门前,拽开门栓。

一个短打扮的年轻人闪身进来,猛然地抱住马万川,哽咽地而又深情地:

“爹,不孝儿子,明堂回来看你来了。”

马万川怔然地看着,尽管他还没老眼昏花,还是用手使劲揉搓几个眼睛,而后,双手抓住儿子的肩膀,往后推了一下,看得清楚,眼前真的是自己的小儿子马明堂。

马明堂把父亲搀扶到椅子上坐好,跪下连磕三个响头:“爹,你老在上,不孝儿明堂给你老磕头了……”

马万川还以为是梦中,直到儿子磕完头,他俯下身,把儿子拽起来,左右端详,喃喃自语:

“明堂,我的儿子明堂……”

马明堂忙把外衣给父亲披上,规规矩矩站在父亲面前。

马万川这才彻底相信儿子真的回来了,禁不住热泪盈眶,他努力的控制着,没让泪水流下来。

马明堂千言万语哽在嗓子里,除了多唤几声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马万川很快镇定下来,把儿子拉住在身边:“明堂,你……你咋回来了……”

马明堂没马上回父亲的话,而是仔细看着父亲,只两年多没见父亲,父亲苍老了许多,他心中阵阵的发酸,也只有两年,他再回到这个家,母亲已作古,看着父亲,想念母亲,泪水无声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

马万川也在流泪,不过是在心里。

屋内好个寂静,好个悲怆。

“孩子,别这样,你这不是回来了吗!”马万川在空然间,突然见到儿子,他有好多疑虑,好多话要问,所以,不想让这悲伤的气氛笼罩在父子的心头。

马明堂擦把泪,还在抽泣。

马万川情绪恢复了正常,不免有些急切地:“孩子,你咋回来了?你不看看这是啥时候,你咋能回来呢?”

马明堂在“九一八”事变后,只回家一次,母亲去世,他也是事后知道的,父亲在信中,明确地表明,没有父亲的话,不能回来。怕的就是马明堂回来,被日本人扣住。双方来往的信件,都特别慎重,以防被日本人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