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渣滓(第3/7页)

黄维心关切地问:“这些对共产党不满的人,还存在一些问题,得请林司令想办法解决一下。不然,一切就会落空。总的来说:他们还没有决心。”

林崇美带着质问的口气说:“你呢?包括你在内吗?”

黄维心愕然:“这个……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说自己。我们是老交情了,你还信不过我?我是决心反共到底的。你知道,我的父亲和兄弟就是给现在的民兵队长黄干杀灭的!我当然也杀过他们不少人,我二弟现在还在台湾,他们不会放过我。共产党一定会支持那些穷光蛋来斗争我,甚至会活活地打死我。也就因为这样,我必须跟着老蒋走。不过,林司令你也要想一想,所有反对共产党的人,也并不是都像我这样骑虎难下。一些有钱的人,他们过惯了清闲日子,只看到共产党的宽大政策,刀子不放在脖子上,他们是不会丢开妻子儿女、万贯家业去钻穷山沟的。那些不务正业的呢?虽然对共产党提倡劳动不满,但他们在另一方面,却向往着共产党的阶级政策。至于那些与村干部、民兵有过口角争斗的人,他们只是对某个人不满,并不是对共产党,因此,他们的不满,也不会变成反共的决心。就是这些人,你就很难一下子组织得起来。还有,令人头痛的是:共产党能说理,我们却吹牛的时候多。比如说,我们天天宣传反攻大陆,可连屁也没有放一个,人家共产党的工作队、解放军、民兵,到处转来转去,群众和他们一接近,就被说得口服心服。这样的处境,谁不害怕?”

这一段话,虽然林崇美认为很对,但却大大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站了起来,点了一支烟,大为不满地说:“老兄这些妙论,未免有点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吧。这些问题,都很好办。你知道吗?过去共产党用的是游击战,现在我们也学会了。在军事上如此,在政治上呢?共产党会发动群众,我们也要学会这一套。有些人反共不坚决,我们就把他们动员起来,像你刚才所讲的那些人都好办。对有钱的人,我们要叫他们知道:共产党是先甜后苦的;对穷人要叫他们知道:共产党要共产共妻。同时,应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共产党是不会长远的,得罪了我们,将来要吃苦头的。”

黄维心说:“依照你的高见,要我做些什么呢?”林崇美拿出一卷油印的东西说:“这里有台湾的电令,我们印的行动计划和宣传品,等下你自己看吧!有什么问题,明天……”他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下去:“明天下午,在你的地下室里开会。请你在上午十二点以前,通知我们的人到会。同时,要在黄干回村以前,把我们就要反攻的消息传播出去,使黄干一回来,就受到威胁,有些民兵就不会再听他的话。这样一来,我们大队人马一到,就可马上把那些顽抗的穷小子一网打尽!”他信心十足地把双手向胸前一箍,好像黄干已被他箍在手里似的。然后,他望着黄维心那喜形于色的虚胖的烟熏脸,又往下说:“消灭了农会的民兵,我们没了后顾之忧,就可长驱直入,打下区府,再攻县城。朋友!不到三天,整个县城,都要控制在我们手里了。三天后,我们就可挥师北上,与友军配合,占领桂北重镇——桂林。如果情况好的话,不会过上十天半月,整个广西就是我们的了。”他紧握拳头,把胳膊一挥,“到那时……”

门吱的一声响,陈玉芬同一个土匪走进来说:“菜饭已备,现在吃吗?”

黄维心应道:“端上来。”陈玉芬和小土匪正要回身出去,只见林崇美伸手制止着说:“慢着,慢着。”陈玉芬只好和小土匪恭身静待下文。黄维心也莫名其妙地眯挤着两眼,望着林崇美。

林崇美根本没有想到吃喝。他的思路,被突如其来的打扰切断了。他把视线移向窗外。原来,这时月已西坠,是该走的时候了,还能安安稳稳地用餐吗?但他不露声色,在别人面前,他是永远保持着镇静和尊严。他稍微思索一下后,就把话题转向另一边:“在进行工作时,不要忘记了分化瓦解敌人,这一套是共产党惯用的,我们也要学会它。”

由于他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所以尽管他外表镇静,但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慌张。黄维心好像觉察到他这一点,但一时又弄不清他的想法,眼见陈玉芬等二人眼巴巴地在等待着回答时,就忍不住追问一声:“林司令,还是吃点东西,边吃边谈,好吗?”

林崇美这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主人说:“不行呀,老兄!你没看?”他抬头指一下窗口的隙缝中透进的月光,“天快亮了,我们不能在此久停,还是回黑虎岩再吃吧!”

黄维心恍然大悟道:“怎么?老交情了,林司令还信不过我?不能走,怎么也不能走。等下吃饱了,往地下室去一躺,任凭黄干再狠,他也不会找到呀?”说到这里,他又转身叫陈玉芬:“去……”

然而,他的美好愿望,仍然给对方拒绝了。林崇美站起来严肃认真地打着手势对陈玉芬说:“不吃了!不吃了!”回头又对黄维心近于教训似的说:“老兄,应该记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对付的不是随便什么敌人,而是共产党。共产党并不是只在睡大觉,吃大米饭的人啊!你的地下室,也并不是万全之地。好,就此告别,望兄珍重,明天下午再见。”说着,已伸出手来。

黄维心不得已地握了握林崇美的手,回头对陈玉芬说:“快,把准备好的东西给林司令带走。”陈玉芬便和两个匪徒进厨房去了。黄维心再打开柜子,拿出了两瓶白兰地来:“怎么样,很久没喝过这个了吧?美国货,还是以前存下来的,就这两瓶了,今天送给你,预祝我们暴动胜利!”

林崇美接过了酒,彼此再祝愿了一番。

两人步出了房门,黄维心觉得心里还不够踏实,又试探着问:“林司令,明天下午在这里开会,你看行吗?”

林崇美审视了一下黄维心后,轻声而严肃地说:“怎么,我刚才的话把你吓唬住了?你怕招祸?”他顿了顿,又说:“这点请放心吧!明天上午,这里已不再是共产党的天下,我们的直属营到那时已驻扎在黑虎岩了。要是民兵敢动一动,不用一个小时,就要他们全部就擒!”

黄维心一听,难解地问:“为什么到了黑虎岩还不进村来把民兵干掉?”

林崇美鄙夷地望着黄维心说:“老兄,这是用兵……”他不屑于再说下去,傲慢而又十分得意地陶醉在自己的神机妙算中。他认为:把直属营于天黑前化装分散,潜伏进离村不到十里的黑虎岩里,既可在天黑以前,不暴露目标,以免区政府有准备,又可保证他的安全;等天一落黑,大队人马即可开进村中,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把村干与民兵消灭掉。真是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