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皇冠(第2/3页)

唯一期待开战的是瓦兰吉人。15年前,“征服者”威廉入侵英格兰,杀害了合法在位的国王,给盎格鲁–撒克逊人带来野蛮统治。许多人无法忍受在诺曼铁蹄下的生活,最终前往君士坦丁堡,并加入瓦兰吉卫队。如今,他们终于和深恶痛绝的诺曼人面对面。这些人曾掠夺了他们的家园,杀害了他们的家人,盗窃了他们的财产。他们终于可以一报黑斯廷斯之仇了。

吉斯卡尔率先向拜占庭中军发起进攻。从没有人能抵抗诺曼铁骑的冲击,但面对瓦兰吉的人墙,诺曼人却被击溃。他们数次进攻无果,而瓦兰吉士兵开始缓慢前进,手持可怕的双头斧冲击诺曼防线。不走运的是,拜占庭其他部队没有跟上他们的节奏。土耳其雇佣兵此时选择逃跑,寡不敌众的瓦兰吉卫队全军暴露,遭到包围。少数幸存者逃到附近的小教堂向天使长米迦勒祈祷,但没有什么避难所能躲过诺曼人的怒火。整座教堂从外到内被大火夷为平地。

这场失利似乎损伤了拜占庭仅剩的元气。都拉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周之后选择投降,希腊北部其他地区也紧随其后。吉斯卡尔兵临马其顿之后,卡斯托里亚(Kastoria)不做任何抵抗便直接投降,尽管该城有3000名瓦兰吉守军。如果连帝国精英部队都不忠诚,君士坦丁堡等同于失守。吉斯卡尔吹嘘自己会赶在圣诞节时进入拜占庭首都。然而,这一次他遇到了真正的对手。阿历克塞无法用刀剑阻止诺曼人,但他仍然有笔,作战失败的地方,外交手段可以成功。

意大利南部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这里大大小小的贵族憎恨诺曼人的统治,鄙视自己屈从诺曼人的地位。他们只是因为害怕,所以敢怒不敢言,没有人愿意踏出奋起反抗的第一步。阿历克塞只需要给他们一些动力。拜占庭派间谍进入意大利,他们身负黄金,四处传言,声称现在是时候出手了。几乎一夜之间,半岛各地公开爆发了叛变。吉斯卡尔留在意大利的代表绝望地给他写信,告诉他如果不迅速返回,诺曼人将无家可归。

吉斯卡尔犹豫了很长时间。叛乱持续的时间越长,镇压的难度就越大。但他眼看就要拿下拜占庭了,如果现在离开,进攻就会停滞不前。诺曼人会丧失宝贵的优势,狡猾的阿历克塞必将有时间收复失地。公元1082年初传来的一个消息最终迫使他做出了决定。德意志皇帝亨利四世正向罗马进军,惊慌失措的教皇当即向诺曼人求救。吉斯卡尔公开发誓,不回到拜占庭就不刮胡子、不洗澡,他将远征军交给儿子博希蒙德,然后前往意大利。

对于粗野的吉斯卡尔来说,教皇格里高利七世是一个奇怪的盟友。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坚持原则,顽固死板,没有人期待他会支持没有道德原则的吉斯卡尔。然而,合作的必要性使他们走到了一起。格里高利卷入了一场大论战,这场论战引发了整个基督教世界的混乱。他试图摆脱世俗权力的控制,因而与德皇亨利四世发生了冲突。教皇取得了第一仗的胜利。亨利被逐出教会,被迫在严冬时节赤脚跋涉,前往意大利北部遥远的卡诺萨城堡,乞求教皇收回判决。然而,那只是权宜之计。等到亨利恢复元气,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他便威胁格里高利做出让步,否则便将军队开进罗马,任命新教皇。格里高利需要得到保护,而全意大利只有一个人有能力保护他。于是他收起了自己的傲慢,承认并支持吉斯卡尔的统治,换取其保护自己。这个交易收效甚好,直至吉斯卡尔离开意大利,远征拜占庭。阿历克塞给德皇亨利送去一封信和几袋黄金,催促他进军防备虚弱的意大利。亨利当然马上同意了。

亨利的部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顺利进军罗马。格里高利逃往哈德良陵墓29,方才得以坚持抵抗。他的支持者仍旧控制着台伯河左岸地区,而德皇的部队饱受疾病折磨,战斗力严重削弱。亨利将多数部队撤往海拔更高的地区,安营扎寨,准备围攻。

与此同时,吉斯卡尔正疲于镇压意大利南部的叛乱,忽视了教皇越发恐慌的求救信。到了公元1084年底,他镇压了最后一场叛变,本可以对格里高利施以援手了,但他却犹豫了。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远征拜占庭面临着严重的麻烦,如果再不迅速返回战场,真的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另一方面,罗马也同时需要他的关注,因为一个重要的盟友正在拼命抵抗。罗伯特·吉斯卡尔向来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一次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例外。

然而,外部力量再次影响了他的决定。这一次是罗马人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他们厌倦了格里高利,指责他面对长期围攻仍旧顽固不化,导致全城陷入物资匮乏的窘境。他们打开城门,邀请亨利完全占领罗马。德皇得意扬扬地进入罗马城,宣布废黜格里高利,自己任命了新的候选人。吉斯卡尔别无选择,只能采取行动。如果格里高利被推翻,奥特维尔家族的合法性也将不复存在。拜占庭的战事只能先搁置在一边了。吉斯卡尔从各地集结大军,进军罗马。

亨利没有傻到留在罗马等着吉斯卡尔进城。他深知自己的军队实力已经被削弱,不是诺曼人的对手。就在吉斯卡尔抵达罗马前三天,亨利建议罗马人自己尽可能地守城,然后悄悄溜走。惊恐的居民将城门紧锁,但结局已经注定。罗马的城墙是800年前罗马皇帝奥勒良(Aurelian)统治时期修建的,此后再也没有大的整修。吉斯卡尔发起第一次攻击后,他的手下迅速攻入城内,四面分散,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他们护送格里高利走出哈德良陵寝,胜利地返回拉特兰(Lateran)。格里高利再次登上教皇圣座。

然而,这场胜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吉斯卡尔的穆斯林和希腊部队将这座城市视为战利品,开始频繁地奸淫掳掠、滥杀无辜、无所不为。三天后,惊恐的市民忍无可忍,走上街头,与侵略者展开了游击战。局势混乱,连名义上的命令都已消失殆尽。诺曼人意识到他们对局势失去了控制,开始放火烧城,意图驱逐敌人。此举造成了巨大损失。全城各地不是被抢夺一空就是焚烧殆尽。从拉特兰到罗马斗兽场,几乎没有保存完好的建筑。教堂、宫殿、古代的异教庙宇无一幸免。

格里高利的地位得到恢复,但如今的他广遭记恨,因此不得不陪同吉斯卡尔的部队一起撤退。他选择萨勒诺作为新居,建立了流亡教廷,致力于教会改革。格里高利于第二年去世,葬于一座诺曼陵墓。他一生狂妄,目中无人,但临终遗言令人痛心:“我热爱正义,痛恨邪恶,因此死于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