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雅量从容(第4/8页)

当然,并不是说谢安就一直待在会稽,他还是经常回京城建康。

东晋自成帝咸康年间到穆帝永和年间,王朝闲暇,清谈更盛。王羲之对清谈不感兴趣,所以谢安每次都是和许询、支遁结伴去京城建康的。

这期间,朝廷屡次召其为官,均被拒绝。见此情况,刘惔便说:“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

扬州刺史庾冰以谢安有重名,必欲招之,多次逼迫,谢安不得已,到扬州走了一遭。

一个多月后,谢安就又告归了。随即,再次被朝廷任命,但仍旧无意。不久后,吏部尚书范汪又一次推举,谢安又以书拒绝。这一次,朝廷急了,以谢安历年征召不至,而下令终身禁锢其仕途。

谢安闻之大笑,仍高卧东山,坐石室,临浚谷,悠然叹曰:“此去伯夷何远!”

隐居于会稽的东晋士人,在寄情于山水、享受林泉高致的同时,也不放弃优裕的物质生活。或者说,他们所追求的是一种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富足。这一点完全不同于其他时代的士人,也是“会稽精神”的真谛所在。

谢安,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他风格奢华,在东山隐居时,不仅别墅华美,而且还蓄了很多歌妓。

到这个时候,谢安已多次拒绝朝廷的征召,而且朝廷也发誓不再起用他。但时为宰相的会稽王司马昱有自己的看法:“谢安石既能与人同乐,必不得不与人同忧,再若召之,将必至。”

狂狷、率性、旷达当然是名士之风,但到了东晋时,名士们最为推崇的是雅量,即从容宏大的气量。在当时,这是判断一个名士是否真正出色的重要标准。在这一点上,最被人称道的便是谢安。

举个例子:

谢安曾与孙绰等名士一同乘舟泛海,突然风浪大起,诸人皆惊慌失色,唯有谢安吟啸自若、面不改色。

关键不在于这儿。

而在于:这时候,船夫以为谢安在兴头上,所以仍向前划船,但风浪更剧,人们都纷纷劝阻船夫。

谢安仍不慌不忙,最后才慢慢地说:“如此一来,将怎么回去呢?”这就是雅量。

当时在场者认为,谢安从容如此,将来足可镇静朝野。

四十岁之前,谢安一直隐居于会稽。我们都知道,魏晋以后已慢慢形成门阀士族政治。如果你想使这个家族兴盛下去,除了家学家风外,还得必须保证家族子弟前赴后继地出仕为官,形成一种不能断绝的链条。

但此时的谢家却出了问题。

谢安兄弟六人,分别为:谢奕、谢据、谢安、谢万、谢铁、谢石。

谢安出山前,哥哥谢奕、弟弟谢万等人都已出仕。为此,夫人刘氏对谢安说:“身为大丈夫,难道不应像谢奕、谢万那样出仕做一番事业吗?”

谢安把鼻子捏住,但最后又缓缓地说:“唉!最终我恐怕也免不了跟他们一样。”

到谢安中年时,家族遭遇了一系列变故:

先是从兄谢尚于晋穆帝升平元年(公元357年)去世;转年,哥哥谢奕又死了;到了公元359年,弟弟谢万北征,遭受惨败,被废为庶人。短短三年内,谢家的三个主要代表人物非死即废。

在这种背景下,谢安若再不出山,家族的荣誉即将断绝。

思前想后,在公元360年,通过隐居而养足了人气的谢安决定起于东山。

虽说朝廷先前曾扬言在仕途上禁锢其终身,但实际上属于气话,所以当谢安决定出山时,很多官衔相继而来。但谢安,最后则选择进入权臣桓温的幕府中做司马。

后来,李白在《出妓金陵子呈卢六》中这样写道:“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

就这样,谢安带着一大帮美丽的歌妓来到京城建康,同时也带出了“东山再起”的成语。

初,朝廷屡征不起,人们有如此说法:“谢安不出山,置天下苍生于何境地?”

还好,现在谢安终于来了。在由建康转赴江陵桓温军中的那天,朝中大臣为谢安于新亭饯行,人们酒喝了不少,席间御史中丞高灵半开玩笑地说:“安石已出,现在苍生又怎么面对你?”

当然有讽刺之意。

谢安雅量玄远,听后笑而不答。

天下人望所在的谢安来到桓温幕中,自然令这位枭雄兴奋异常,当晚即与之谈到深夜。后问左右:“你们以前可曾见过我帐下有这样的人物?”

桓温宠爱谢安。

有一次,他去拜访谢安,正赶上后者在梳头。

谢安性子很慢,即使看到桓温来了,仍不慌不忙地梳着,之后才叫人去取头巾。

桓温摆摆手,说:“安石,何必这样拘礼!”

谢安以前高卧东山,而现在却出仕了,所以有些人想给他难堪。

下属送给桓温一些草药,其中有一味药叫“远志”。桓温展示给谢安看:“听说这种药还叫小草。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字呢?”

未等谢安回答,在座的参军郝隆说:“隐于山间,当称‘远志’;出山之后,便是‘小草’。”

桓温皱眉。

谢安却很平静,了然无色。

郝隆虽在讽刺谢安,但又不得不为谢安的雅量所折服。

后来,谢安被任命为吴兴太守。

谢安好老庄,直接影响到他无为而治的风格,所以“在官无当时誉,去后为人所思”。以谢安之名,没多久,他就进入了朝廷中央,被拜为侍中,迁吏部尚书、中护军。

说起来,人的风神即气质具有恒定的性质;而雅量却是相对的,即使于谢安这样的人来说也是这样。

谢安曾于江中行,船夫引船,信其遨游,或快或慢,或停或待,乃至撞人及岸,谢安都能做到淡定从容,并不呵斥手下;另一次,也是谢安,为哥哥送葬还乡,时至黄昏,大雨滂沱,手下都喝多了,行车不前,此时以深具雅量著称的谢安也急了,抡起车柱来就揍那车夫,声色俱厉。

谢安出游,江上信船而行,无论手下怎么撑船,都激不起他的脾气,因为这时候他的心境闲暇,未累于物。可给哥哥送葬返乡时便不同了,日暮荒野,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而手下又喝多了,送葬队伍举步不前,在这样的场景下,一个人断然是难有从容的雅量的。所以,才有以水比人之性情之说,水于坦荡处,其性柔和,而入峡谷便会湍急起来。

雅,本是酒器名,特别能乘酒。从字面上讲,雅量就是宽宏或者说高远宏大之量。

当然,谢安也着实显示过自己狭隘的一面。

南北朝时檀道鸾著《续晋阳秋》记载,裴启的《语林》写于晋哀帝隆和年间(隆和元年为公元362年),该书记载了魏晋时期名士们的言谈、容止和轶闻,开了志人笔记之风,比诞生于南北朝时期的《世说新语》早了半个多世纪。《语林》写成后,“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