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权臣固政

李德裕复相

随着陈王李成美和安王李溶等人的被杀,在朝廷中担任宰相的牛党成员杨嗣复、李珏以及与牛党关系关系密切的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等人全都失势,朝廷内取而代之,掌握朝政的是李党领袖李德裕。

开成五年(840年)九月,李瀍将在淮南任上的李德裕召回朝廷,先是任命其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久又兼门下侍郎,由此开始了李德裕独掌宰相大权的时期。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李德裕54岁,当年他的父亲李吉甫出任淮南节度使时是51岁,后来应召入朝担任宰相也是54岁,被朝野视为奇异之事。

事实上,李瀍重新起用李德裕担任宰相,并不完全是因为李德裕具有真才实学,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牛党不拥立自己的政治原因。尽管如此,由于李德裕后来一系列出色的表现,例如,平定泽潞之乱、北征回鹘、会昌废佛等,使得他在李瀍在位时期一直身居宰相职位而没有变化。

对于重新回到朝廷的李德裕而言,现在自己得到皇帝陛下的信任,这个机会实在很难得,他利用李瀍对他的信任,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掉长期让他如芒在背却始终未得妥善解决的心病,那就是设法删减《宪宗实录》中关于他父亲李吉甫的一些有碍名誉声望的记录。

李吉甫当年因为主张对藩镇采取用兵之策,而深受宪宗李纯的赏识,无论在朝廷中,还是出镇地方,都有很多建树,当然他也得罪过很多人,尤其是元和三年(808年)发生的贬谪制科考官和对牛僧孺、李宗闵等人长期压制不用,进而导致朝野舆论的批评。

记载宪宗李纯一生史事的《宪宗实录》一共四十卷,是路随等人监修,沈传师等人修撰的,在大和四年(830年)三月修成。

由于唐朝中期以后,朝廷斗争日趋激烈和复杂,其中对史馆中各类历史文献的修撰工作也产生很多影响。秉笔直书,善恶如实记录似乎已经大成问题,而且在实录修成之后,出于某种政治需要而一再进行删减涂改,进而失去了历史记录的严肃性和可信程度。

当时《宪宗实录》修成后的遭遇即是如此,文宗李昂在位时曾经下令修改其中顺宗李诵在位时期的某些记录,但遭到了路随的反对。不过路随虽然上疏指出修改实录记载的种种不妥之处,但是文宗李昂并没有接受,依然下诏进行修改。于是在大和七年(833年),路随将经过修改的《宪宗实录》和新修撰的《穆宗实录》二十卷一起进献文宗李昂。

而李德裕复相后想要修改的《宪宗实录》,正是路随在大和七年完成修改的版本。从文宗李昂给路随的诏令来看,当时对《宪宗实录》的修改,也仅限于顺宗李诵时期的史事记录,而李吉甫对朝政产生较大影响是在元和二年(807年)担任宰相以后,但李德裕仍然担心《宪宗实录》中存在着不利于父亲的记录,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修改实录。

早在文宗李昂即位之初,曾经下诏宗室成员李汉担任实录修撰,参与《宪宗实录》的编撰工作,李汉秉承史家直书的优良品德,尊重历史事实,对李吉甫在宪宗时期的所作所为如实记录,因此备受舆论称道,但相反却深受李德裕的厌恶和疏远。

李德裕为了达到修改《宪宗实录》的目的,先是在会昌元年(841年)三月,带领重新回归朝廷的宰相班子成员陈夷行、崔珙、李绅,以宪宗李纯有中兴之功,上疏皇帝李瀍请求为宪宗李纯修建百世不迁之庙。李德裕这样做无非是想提高宪宗李纯的祭祀规格,以博得皇帝李瀍对自己的好感,为他修改《宪宗实录》的计划奠定基础。

但是李德裕没有想到,他的请求不太合乎礼法。因为在古代宗法制度中,关于祭祀祖宗有这样的规定:只有始祖之庙才能永远不迁,而始祖以下的历代祖宗在祭祀世代之数过于遥远后,要按规定迁入太庙,并按次序排列,统一进行祭祀。

尽管皇帝李瀍看了李德裕的奏疏,并称赞李德裕的建议很是中肯(“所论至当”)。但是当李瀍将李德裕的建议交给朝廷大臣进行讨论时,还是因为不合乎礼法而遭到了朝臣们的普遍反对。

在舆论的压力之下,李德裕只好不再采取迂回策略,直接以现有的《宪宗实录》版本所记载的内容不齐全为由,向皇帝李瀍提出了重新修订的请求。会昌元年(841年)四月,李瀍诏令宰相、监修国史李绅和史馆修撰郑亚重修《宪宗实录》。十二月,李德裕又针对实录的体例问题,上疏李瀍请求修改,事实上,李德裕的上疏不过是个障眼法,是为了他删减实录中关于父亲李吉甫的“不善之迹”制造理论根据,他的想法不仅是朝臣,就连皇帝李瀍都颇为知晓。

当时李德裕为了避免朝臣们的非议,对可以记入实录的史事做了十分严格的规定,但是其同党李绅和郑亚为了讨好李德裕,在修改实录的过程中,不仅将原稿中对李吉甫不利的记载全部删除,而且利用不少材料对李吉甫进行美化。

会昌三年(843年)十月,经李绅和郑亚将近三年的修改,新修撰的四十卷《宪宗实录》修成,并进献皇帝李瀍。对于李瀍而言,新修撰的《宪宗实录》品质如何似乎与他关系并不大,而且他早就知道李德裕的真实想法,所以重修《宪宗实录》和重新起用李德裕一样,都是出于政治需要,表明了李瀍对李德裕的绝对信任以及对牛党的彻底否定。

李德裕曾经就如何看待朋党问题,特意利用在延英殿与李瀍对话的机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时,李瀍召见宰相班子成员议事,告诉宰相们说侍讲把孔子的三千弟子说成是朋党,为此询问宰相们对这种说法的看法,于是李德裕专门针对这个话题向李瀍上了一封奏疏。

在奏疏中,李德裕驳斥了侍讲把孔子三千弟子看成是朋党的论断,他认为所谓的朋党在行事中带有很强的政治目的,他还列举了历朝历代那些背信弃义、结党营私的行为表现,对这些人的行为进行了强烈地批评,而且在奏疏中李德裕还特意提醒皇帝李瀍,标榜自己这种不结朋党的人实在为数不多。

事实上,李德裕的目的在于借古喻今,指斥当朝官员结党营私的行为,他的锋芒所向是针对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并以“座主”“门生”等关系形成朋党势力的牛党而发的。

但是“牛李党争”的本质就是两党结党营私,进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在这一点上以李德裕为核心的“李党”与他在奏疏中列举的朋党性质相同,不过从某种角度而言,李德裕复相后首要的任务是要抑制宦官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