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权臣固政(第2/6页)

抑制宦官

李德裕复相后,颇得皇帝李瀍的信任倚重,而且牛党势力暂时受挫,使得李德裕逐步成为朝政的掌控者。但事实证明,即使没有牛党,李德裕同样面对来自不同势力的挑战,这一次挑战他权威的是内廷之臣,具有拥立李瀍之功的宦官仇士良。

李瀍成功登上皇位,作为神策军右军中尉的仇士良以其拥立之功,显得更加嚣张跋扈。在李瀍即位之初的开成五年(840年)二月,为了答谢仇士良的拥立之功,李瀍下诏晋封仇士良为楚国公。会昌元年(841年)二月,又赐给仇士良记功碑牌,并下诏命令曾经担任宰相的右仆射李程为其撰写碑文。八月加封仇士良为观军容使,统领神策军左、右两军。

观军容使这个职位全称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是由宦官监军发展而来的军职。前边介绍安史之乱时,我们说过郭子仪、李光弼等九个节度使围攻相州,唐肃宗李亨以郭、李二人资历相当难以互相节度为名,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总监九军,成为围攻相州的实际军事统帅。安史之乱平定后,鱼朝恩奉命出任天下观军容使,等于成为全国军队的总监军。

在鱼朝恩之后,宦官中还没人担任过观军容使一职,仇士良是继鱼朝恩之后第二个出任这个职位的宦官,同时这也标志着他的权力达到顶峰。

按说身为内廷之臣的仇士良与身为外臣的李德裕,本质上不应该有什么冲突,而且李德裕八年的时间没在朝廷,和仇士良也没有什么交集,双方本可以和睦相处,但是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形同水火呢?

虽然李德裕有结党营私的一面,而且打击政敌丝毫不手软,但实事求是地讲,他和仇士良的矛盾,起因在于仇士良的心态失衡。

会昌二年(842年)四月,李德裕率领群臣为李瀍加尊号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就在朝廷筹备这个月的二十三日在丹凤楼举行加尊号大典时,朝廷中有人向仇士良通风报信,说李德裕和度支使正在讨论起草皇帝陛下在接受尊号后所要颁布的赦书,其中内容之一是要削减神策军将士的军衣口粮和马匹草料。

仇士良听完后勃然大怒,他当即对部下进行部署,说如果真是如此,等到皇帝陛下发布大赦的那一天,我就带着神策军在丹凤楼前大闹一场。

仇士良当时的情绪十分激动,他没有冷静思考自己说这番话会有什么后果,他可谓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神策军作为皇家禁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入则宿卫宫禁,出则为征战的中坚力量,其地位十分重要,自它诞生之日起,历代皇帝给予神策军的待遇都要优于其他军队,所给予的赏赐更非其他军队所能相提并论的,当时就算皇帝李瀍厌恶仇士良,也不可能削减地位十分重要的神策军的待遇。

史书上没有记载为仇士良通风报信的那个人的初衷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仇士良对部下说完要大闹丹凤楼的狠话后,李德裕便得到了消息,于是他抢在仇士良之前,将这件事报告给了皇帝李瀍。

李瀍当即认为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挑拨离间,于是他在延英殿召见仇士良,当面向其解释说赦书的内容都是自己的想法,和宰相等人完全没有关系,而且赦书尚未公开发表,仇士良怎么会听说有削减神策军待遇的事情呢?

有了皇帝陛下的定心丸,仇士良的怒气才逐渐平复下来。在恢复冷静的同时,他也为自己口无遮拦而懊悔不已,所以听完李瀍的解释后,仇士良恭敬地向皇帝陛下叩了三个头,然后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李瀍借仇士良之力顺利登上皇位,虽然在表面上对他加官晋爵尊崇至极,但内心深处始终对这位自甘露之变以来就手握禁军,在朝廷中专横跋扈、说一不二、钳制文宗李昂的家奴怀有恐惧之感,可以说厌恶的成分远远超过拥立即位的感激之情。

对于这一点,精明的仇士良其实也十分明白,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口无遮拦而诚惶诚恐,因为他也担心会刺激到皇帝陛下那敏感的神经。而且仇士良已经从李瀍更多的信任李德裕的变化中有所察觉,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为了确保绝对安全,仇士良以年老体衰为由,于会昌三年(843年)四月向皇帝李瀍提出退休的请求。

对于仇士良的请求,李瀍当时心中乐开了花,在表面上稍作挽留之后,李瀍顺水推舟地下诏免去仇士良观军容使的职务,以左卫上将军兼内侍监、知省事。在此之后仇士良又多次提出请求致仕,终于同年六月得到了李瀍的批准。

会昌三年(843年)九月,历仕宪、穆、敬、文、武五朝,横行朝廷将近30年,曾经杀死两位亲王、一位皇妃和四位宰相的大宦官仇士良病死于自己的府邸之中,终年63岁。

从他的结局来看算是善终,这个双手同样沾满鲜血的宦官,是一个比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以及王守澄等更加聪明的人。原因在于他懂得知难而退,算是一个没有被权力和恩宠彻底蒙蔽心智的人,所以他可以安静地死在自己的府邸。不过,仇士良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关于他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在仇士良死去的一年多后,即会昌四年(844年)六月,宫中有和仇士良结怨者,忽然站出来揭发仇士良的罪行,说他活着的时候存有谋反之心,而且府邸里私藏兵器甲胄。李瀍得到报告后,命人前去搜查,结果确实搜出了几百件兵器甲胄。

按照《唐律》规定,如果私藏甲胄三领、弓弩五张,则要被处以绞刑,而仇士良私藏了数百件,即使千刀万剐恐怕也难以抵罪。于是,李瀍诏令削夺其官爵,并没收其全部家产。

仇士良最终也没能逃过惩罚,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但因为其嚣张跋扈三十年,还是将恶业播到了家人身上。随着仇士良的被迫退休和遭到惩处,李瀍即位后在抑制宦官方面取得了成功。纵观李瀍在位的六年间,像李辅国、程元振、仇士良那样嚣张跋扈的宦官不曾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宰相李德裕独揽大权。

当然,宦官干预朝政已经历时百年,积以成习难以根除,整倒一个仇士良并不意味着就能彻底根除宦官干政的局面,李德裕对此不能视而不见,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努力寻求平衡的基础上尽量抑制宦官特权,换句话说将宦官特权限制在不损害朝廷大局所能容许的范围之内。

在仇士良之后,宫中宦官的头面人物是枢密使杨钦义和刘行深。杨钦义与李德裕可谓是老相识,李德裕复相之前担任淮南节度使的时候,杨钦义是淮南监军。那个时候李德裕并不拿杨钦义这个监军当回事儿,完全不像其他藩镇节度使对皇帝任命的监军毕恭毕敬,因此遭到杨钦义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