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志的阿Q

太平天国的失败是因为得罪了知识分子吗?是,但这绝对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太平天国的失败是其自身的局限性所决定的。太平天国盛衰过程就如一个一不小心而获得百万财富的暴发户,承受不住这种成功而带来的负面诱惑,而最终迅速走向没落。

太平天国起义者是由两种人构成,一种是遇到“天花板困局”,发展受挫,在体制内实现不了他们的个人追求,愤而起身领导了一场推翻这一体制的革命运动。

参加太平天国起义的另一部分人,也就是其主体,“俱是农夫之家、寒苦之家”,“劫盗、光棍、狱囚、盐泉、穷凶乞丐、无赖博徒”,“无恒产力作以谋衣食者,如郴桂挖煤开矿人,沿江纤夫、船户,码头挑脚、轿夫、铁木匠作、艰苦手艺,皆终岁勤劳,未尝温饱”。

人们为什么要革命?马克思曾经指出:“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162

这两种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因自身利益的追求而产生革命思想的。所以他们革命的目的都是现实的,而不是精神的,是个人的,而不是社会的。虽然洪秀全在其《斩邪留正诗》中提出了“斩邪留正解民悬”,但是最后还是结束于“威风快乐万千年”。所以他们的革命目的就是“无功不受禄,有功受到足,落力理天事,后来享大福”。领导人如此,那些“无恒产力作以谋衣食者”则更不可能有“斩邪留正解民悬”的理想抱负。所以洪秀全在永安突围前,所做的战前动员是:“同心放胆同杀妖,金宝包袱在所缓。脱尽凡情顶高天,金砖金屋光焕焕。高天享福极威风,最小最卑尽绸缎。男着龙袍女插花,各作忠臣劳马汗。”163东王杨秀清也对部下说:待到小天堂,“出则服御显扬,侍从罗列,乃马者有人,打扇者有人,前呼后拥,威风排场,可谓盖世”。

单从世界观这一角度看,太平天国这一革命运动,其实与抢劫为生的土匪并无二样。1850年起义,1853年定都南京,此后,太平天国的上层就开始按捺不住地享受现实生活了。

一、大兴土木,广建王府。

1853年3月太平军进入南京后,将南京改为天京,把清朝两江总督衙门扩建为天王府,拆毁了大批民房,动用了成千上万的劳动力,半载方成,穷极壮丽,《盾鼻随闻录》这样记载:“雕镂工丽,饰以黄金,绘以五彩。庭柱用朱漆蟠龙,鸱吻用鎏金,门窗用绸缎裱糊,墙壁用泥金彩画,取大理石铺地。”16411月,“因火灾烧毁”,1854年2月再次破土动工,原址重建,分为太阳城和金龙城两部分,有“宫垣九重”,罗尔纲在《太平天国史》中这样描述,“四面黄墙,高二丈多,厚四尺,内外两重,外重称为太阳城,内重称为金龙城。太阳城向南开门,称为真神荣光门。门内左右有鼓吹亭,高出墙外,盖以琉璃瓦,四柱盘五色龙,昂首曳尾,有攫拿之势”,“周围十余里,宫殿林苑,雕琢精巧,金碧辉煌”“五彩缤纷,侈丽无匹”。

杨秀清的东王府虽逊于天王府,但也是“土木冠绝天京”,“尽毁附近民居,开拓地基,穷极工巧,骋心悦目”。

苏州李秀成忠王府分宫殿、住宅、园林三部分,从1860年6月太平军攻占苏州开始,到1863年12月苏州失守,“匠作数百人,终年不辍,工且未竣。”忠王府最后部的花园,也就是拙政园,占地4.2公顷,是中国四大古典名园之一。连后来的新主人李鸿章也为之惊叹:“忠王府琼楼玉宇,曲栏洞房,真如神仙窟宅”,“花园三四所,戏台两三座,平生所未见之境也。”165上海英国领事馆的翻译富礼赐在他的《天京游记》中也说:“忠王又自夸彼之新邸,除天王宫外,为太平天国中之最佳最美的建筑物。”

二、锦衣玉食,生活奢侈。

洪秀全从1853年3月进入天京到1864年6月52岁时自杀(一说饥饿病死),十一年中只出过天京城门一步,坐64人抬的大轿出宫,去看望生病的东王杨秀清。富礼赐在《天京游记》中对洪秀全有这样的记叙,“天王有王冠,以纯金制成,重八斤;又有金制项链一串,亦重八斤。他的绣金龙袍亦有金钮。他由内宫升大殿临朝,亦乘金车,名为圣龙车,用美女手牵而走”。另有一次他记录了洪秀全进餐的情景:“忽然间声音杂起,鼓声、钹声、锣声与炮声交作——是天王进膳了,直至膳毕始停。圣门半开,好些衰弱可怜的女子或进或出,各提盘碗、筷子及其他用品以侍候御膳用。各种物品大都是金制的。我们虽不能身进宫内,但从宫外诸人所述也可略知其宫内之光荣。”166

美国圣公会传教士禅治文在他的《太平天国东北两王内讧记实》中记叙了东王杨秀清的生活,“充塞其王府以天下的奇珍异宝,穷奢极欲;那里有最佳的酒,西洋乐器。总之,他心有所欲,如在太平天国境内,即无不如愿以偿。”167

富礼赐在他的《天京游记》中又写了在忠王府的见闻:

有一日早晨,我得接攻克苏州的忠王(李秀成)之弟来函请我及我友到他们王府宴会,我甚欣喜。彼派马匹及随从来接我们。约过两小时,我们便来到忠王府,即有一般衣服丽郁的少年迎接我们入内。……于此他(李秀成弟弟)与我们共吃一顿很好的中国饭。盛肴僎的盘子是瓷制的,共九个,形如花瓣,彼此配合而成为一朵玫瑰花形。他说,上天开恩,令他的哥哥在苏州得获这一套膳具:筷子、叉、匙羹均用银制,刀子为英国制品,酒杯为银质镶金的。

既探过此人二次之后,我一有暇时即去拜访他,与他谈话。他把忠王所藏许多怪异的东西给我看。除了天王之外,只有忠王有一顶真金的王冠,以余观之,此真极美精品也。冠身为极薄金片,镂成虎形,虎身及虎尾长大可绕冠前冠后;两旁各有小禽一,当中则有凤凰屹立冠顶。冠之上下前后复镶以珠宝,余曾戴之头上,其重约三磅。忠王又有一金如意,上面嵌有许多宝玉及珍珠。……各室内置有雕琢甚工的玉器及古铜器多件,吾友——王弟(李秀成弟)——所自用之文具,均有大价值,砚是玉制的,盛水的盂是由红石雕成的,笔是金制的,笔架乃是一块大红珊瑚,装在银座上,水晶和玉的押纸具多具四放桌上。桌上又置有七个时钟,时间却不一致。凡各器物可用银质者皆用银制,刀鞘及带均是银的,伞柄是银的,扇子、鞭子、蚊拍,其柄均是银的,而王弟之手上则金镯银镯累累也。

幼年和父母一起“寻食度日”的李秀成,生活艰难可想而知,26岁加入了拜上帝教,36岁晋封忠王,享受没有几年就被俘了,向曾国藩乞降也没用,还是被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