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像的破灭(第4/11页)

时间到了“战国末期”,六强皆有定数,所谓六路,实际上也就是“六强”。除刘湘自统一路外,其余五路依次为邓锡侯、田颂尧、李家钰、杨森、刘存厚,交椅排法完全按照“水泊梁山标准”,武功与资历综合,但以武功为先,然后谁大谁坐前。

六路集中了当时所能集中的大部分川军精锐,共计一百多个团,二十万人马。反观红四方面军,尽管打垮田颂尧后立即进行了扩充,但也只发展到五万余人,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新兵。

兵力占有绝对优势,自然是王道。可自古以来,战场又都是一个时时能诞生奇迹的地方,这回创造奇迹的是徐向前。

早在刘湘宣誓就职之前,徐帅就预先破掉了“六路”中的两路:杨森和刘存厚。

杨森和刘存厚的防区也都在川北,与田颂尧毗邻,田颂尧兵败,如同在他们头顶上响了个炸雷,让二人吃惊不已,有朝不保夕之感。

依照杨森以往的脾气,那是非要斗一下不可的,但他如今地盘很小,部队也少,全部加起来不过才两万,仅是田颂尧“三路围攻”所用兵力的三分之一。再说了,蒋介石好歹还给了田颂尧一个“剿匪督办”呢,杨森什么都没捞着,干嘛非要去太岁爷头上动土?

杨森另辟蹊径,他与红军进行秘密谈判,提出“互相支援,互不侵犯”。双方达成协议后,他率先给红军送去地图和药品,以示诚意。

这些当然都得瞒过蒋介石的耳目,所以还得演戏。

先是红军那边假装杀过来,然后杨森这边派一个连虚张声势地大喊:“红军又过来啰!”

喊完就乱放枪,放完枪冲锋,双方以冲锋为掩护,顺势完成所有物件的交接。红军拿到东西后,就撤走了。

仗打得蹊跷,连当地老百姓都觉得奇怪:“这次红军怎么撤得这么快?”

杨森跟田颂尧最初一样,他的那套经验还是诸侯经验,不知道红军并非诸侯,可不会跟他玩梁山泊兄弟那一套。事实上,杨森的前哨据点直接伸入巴中,极大地限制和影响着红军的行动,红军是一定要拔掉他这颗钉子的,这是战略高度,没得商量。

几天之后,徐向前一声令下,红军乘着雨夜发起隐蔽大突袭。杨森猝不及防,被打得晕头转向,于是也不得不退守嘉陵江西岸,成了“田颂尧第二”。

接下来就轮到刘存厚了。

刘存厚的防区也在川北。“六强”里面,数刘存厚的资历最老,邓锡侯、田颂尧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媒体也都称他为“老将军”。他能挤进“六强”,很大程度上卖的就是一张老脸。

刘存厚的一生之中,最为得意的当然还是北洋时代,也始终对此念念不忘。虽然他早已接受了“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三军军长”的头衔,但所用军旗仍是北洋的五色旗,而不是其他诸侯通用的“青天白日旗”。他给中学题写匾额,落款时竟然还是北洋赐给的爵位:“勋一位,一等文虎章,一等宝禾章,崇威上将军”。

在北洋政府业已灰飞烟灭的情形下,别人避之尚恐不及,刘存厚此举亦属难得。盘点刘存厚这一辈子,他前半生之所以大业难成,还是缘于没存下一个“厚”字,倒是临到晚年,总算“厚”了一把。

刘存厚不但在形式和精神上完全继承北洋,他的部队似乎也留在了那个时代,无论军事训练还是枪炮器械。徐向前初来乍到,但他对刘存厚的评价和印象也只有两个字:老朽。

打田颂尧和杨森,尚需智谋,打老朽,所有这些都不需要。

“乩仙”的预言红军出击之后,刘存厚只有赔钱的本事,哪有赚钱的能耐。他向刘湘求援,发去的求援电报不亚于雪片飞舞,但即便到这般地步,此翁还死要面子,一边频频告急,一边信誓旦旦地说要“誓死坚守”。

刘湘知道刘存厚是打肿脸充胖子,所以派援的同时,也很坦白地对他说,你如果守得住,固然很好,万一守不住,就不要硬撑了,只要记住,走之前务必把运不走的武器销毁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刘存厚反而不好意思马上遁形了。他找人在府中扶乩,想算算看自己能不能撑到援兵到达。不料算命结果还没出来,城内就已响起了枪声,红军先头部队冲进了城。

刘存厚带上家眷卫兵仓皇而逃,自然也顾不上什么销毁武器,用报上的说法就是,“老将军”不仅面子没保住,还给红军“厚赠了一笔礼物”。

到刘湘正式组织六路“征剿”,实际已提前垮了三路。不过刘湘一开始也并不拿其余五路当回事,他在意的是自己这一路,即第五路。

和其他川中诸侯不同,刘湘并不是第一次和红军打交道,早在他和刘文辉发生惊天冲突之前,就在湖北和红军结结实实地干过一架。

当时蒋介石在武汉发起第四次“围剿”,除用“中央军”重点攻击鄂豫皖的红四方面军外,还向刘湘发出命令,要求川军协同鄂军,对鄂西洪湖的红三军展开围攻。

川军极少出省,往前追溯,真正重大的出川作战也就一次,即熊克武和刘湘共同策动的“援鄂之战”,打那以后,川军几乎足不出户。

例外也有,比如蒋桂战争时,刘湘曾派一个师出川“拥蒋讨桂”,又如中原大战时,鄂北红军声势浩大,刘湘也应蒋介石要求,派部出川援鄂,但当时刘湘的注意力并不在外部,以致于每次部队出川时,他都要反复叮嘱带兵官:我的策略是“内重于外”,你们出去后意思一下就行了,千万别傻乎乎地奉命作战啊。

结果便是形式大于内容,川军相当于出省旅行了一趟,除了来回赶路,基本上什么都没做。

接到蒋介石的命令后,刘湘本想和过去一样,派一支部队出去招摇招摇,摆摆造型,闹闹声势,之后就打道回府。但考虑到此时的蒋介石并非“蒋桂战争”或中原大战时可比,行事太夸张的话,不仅交不了差,而且可能失去蒋介石的支持,因此他一度觉得十分为难。

他认为人判断或决定不了的事,还是得问神仙。

在近代中国,皇帝其实从未消失,他们不过换了几身衣服罢了。刘湘迫于时势,早已断了做皇帝的念头,能在川中和刘备一样三分天下,就阿弥陀佛了。倒是刘从云出道以来,一路坦途,从没灰过心。

皇帝只有一个,既然你刘湘不做,我做!

某天,刘从云和刘湘、邓锡侯“两个弟子”在一起,他突然大发豪兴,很得意地说:“我左手抱着晋康(邓锡侯的字),右手提着浦澄(刘湘的字),何愁天下不定?”

刘从云还曾当着刘湘的面说过:“我扶了乩,乩仙说我将来要当皇帝,如果真的当了皇帝,一定把皇位传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