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第2/12页)

要打胜仗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当时太原已被日军占据,川军本身又是这种状况,双方强弱分明,哪有多少便宜可占。

其时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正驻节临汾,邓锡侯决定去谒见卫立煌,以便不测时还可得其相助。

主意已定,邓、孙带上几个高级幕僚,坐压道车到达临汾车站。临汾车站离卫立煌总部尚有几里路程,邓锡侯在南盘遇险时又摔伤了大腿,至今尚未痊愈,无法行走。最后还是央请一位赶着牛车入城的老农,将邓锡侯扶上牛车,其他人则随侍车后,亦步亦趋,其凄惶可怜之状,犹如是戏剧“重耳逃国”的现实版本

在与卫立煌接洽,得到保证后,邓锡侯才派王铭章率一个师四处搜索侦察,结果发现平遥虽被日军占据,但敌人数量很少,于是乘势杀入,之后给阎锡山发去电报:“经过激战,收复平遥。”

本以为不说提高地位,多少也会夸上两句,孰料阎锡山对他们的态度仍是老样子,丝毫未变。

费了半天劲,敢情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邓锡侯想不通阎锡山有什么理由这样对待自己: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难道你只会用它来翻白眼?

再检点军队,自参加娘子关战役以来,川军伤亡及失踪人员已达三千余人,大部分师旅损失都在三分之一以上。

邓锡侯越点越伤心,越点越生气。后来他在召集连以上军官训话时说:“阎锡山说我们武器不好,作战不力。武器不好,我承认,是事实,可那是你不肯给我们配备新武器啊!作战不力,就不是事实,我集团军官兵伤亡了三千多人,连我本人在南盘村都几乎送命,还能说作战不力吗?请问,究竟要怎么个出力才算有力?他这是对川军的污蔑!”

万箭穿心,习惯就好,邓锡侯常常觉得万箭穿心,可他总是难以习惯。

人在不同的处境下都会有不同的想法。过去在四川,邓锡侯老觉得刘湘不是东西,就知道变着法“压迫”他,现在回过头来看,一切都有了新的诠释和感受。

因心中闷闷不乐,邓锡侯请假到陕西临潼华清池休息了两天,离开前专门致电刘湘驻西安军事联络组的两位负责人,邀请对方前去恳谈。

在华清池,大家边吃边聊,邓锡侯对他们说:“川军出川以后好像没有娘的娃儿,被人东支西使,弄得东一块西一块,实在不是个办法。”

邓锡侯言语恳切沉痛,一扫水晶猴的滑头形象,他请两位负责人辛苦一趟,去武汉把情报汇报给刘湘,“请他向蒋委员长力争,无论如何要把川军集中起来使用。”

说到此处,邓锡侯几乎声泪俱下:“川军出了川才感到格外亲热,死,我们都愿死在一起……”

邓、孙在山西难以自处,困窘万分,适值日军从津浦铁路南北两面向徐州推进,战局紧张,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急需人手,所以肯接纳川军,“阎锡山不要,我们要!”

邓、孙求之不得,便自愿调离山西,前往山东。

与邓锡侯在华清池谈话的那个军事联络组,其主要任务就是联系第二十二集团军,也包括延安和八路军。这次会面结束,联络组移驻郑州,李家钰及其参谋长、邓锡侯的参谋长都来到郑州,再次催促联络组致意刘湘:“愿归还第七战区建制,由甫公统一指挥。”

1937年12月25日,联络组负责人一行乘火车到达汉口,在万国医院病房内向刘湘进行了报告。

刘湘听后低下了头,眼睛看着地板,沉思半晌才说:“你们代我向他们问候,就说他们的情况和苦衷我都清楚,希望他们各自保重,掌控好自己的部队。集中使用问题是大家的心愿,我已经请求过了,还要继续请求……”

对于刘湘来说,把北方川军收回第七战区只能是第二步,第一步还是如何确保自己的老巢不被攻破。

早在南京沦陷之前,南京国民政府就已迁至重庆,蒋介石及其军委会虽尚在武汉,但入川也是迟早的事,从刘湘到他的幕僚都有了一种“鸠占鹊巢”的危机感。

在德国医生的诊治下,刘湘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回川的心情也变得急切起来,他电告成都,让派飞机来接他回去。

这可不是“烂飞机”,是让李宗仁、白崇禧代购的一架新式飞机,名叫“飞速号”,机如其名,在川军所拥有的飞机中速度最快。

可惜的是,“飞速号”从重庆起飞后,突然爆炸坠毁了。

不能坐飞机,只好坐轮船,可这样时间就延长了,还没走到四川,就免不了引起舆论的关注。

刘湘就怕舆论的关注。

想当初川军出川时,何等的雄赳赳气昂昂,那是非得在国人面前打上一场大胜仗不可的。但结果是先在南京保卫战中退却,再失利于广德泗安,直至退缩淮南,这个样子回去,若让媒体盯住,实在是很没面子。

当然还有前线川军,刘湘也始终放心不下,他都恨不得亲自跑去淮南进行掌控呢。基于这些顾虑,此后探病时,只要有人劝他回川养病,刘湘便立刻截住不让说下去。

钟体乾等人追随刘湘多年,哪能猜不透其中缘故。经过商议,他们在成都定下一计,并派乔毅夫飞至汉口与刘湘具体协商。

乔毅夫刚到汉口不久,就传来了一个令刘湘君臣大吃一惊的消息。

1938年元旦,军委会武昌行营发出命令,将原由刘湘兼的“第二十三集团军总司令”一职正式授予唐式遵。

刘湘阵营事前对此一无所知。刘湘的一位幕僚闻讯当场暴跳如雷:“咋咯,蒋介石要动手啦,唐二瘟这个家伙想做啥?”

刘湘自己也惊骇不已。握枪杆子的人,最怕别人在军队里挖他的墙脚,何况是唐式遵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想不到“二瘟”还真的经不住“诱惑”,做出了“卖主求荣”的事,顿时刘湘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他很难过地说:“子晋(唐式遵的字)要干,说一声嘛,由我们报上去多好。”

傅常还有些不相信:“恐怕这未必出于子晋的本意吧。”

乔毅夫则在一旁嘿嘿冷笑:“其实甫公兼不兼总司令都是那么回事,没什么了不得。我们一个命令过去,他唐式遵不动下面照样动,有啥关系。”

乔毅夫所说的,正是钟体乾所定之计,或可名之为“釜底抽薪”。

在乔毅夫向刘湘备述“釜底抽薪”的各个步骤后,刘湘点点头:“哦,总要有个办法”。

釜底抽薪,是要抽锅底下的柴火,但如果能直接把柴火上面的那口锅给端掉,岂不是更省事?

傅常是主张直接端锅的,刘湘便写了一封密令交给他,让他以慰劳唐部为名前去淮南,见机行事,将唐式遵予以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