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血盆里抓饭吃(第2/5页)

蒋介石在遭四川军政集体抵制后,改变手法,不仅置换了川康绥靖公署人选,还将这一策略由政界延伸到军界,宣布要成立第二十九集团军,一方面“以川制川”,另一方面弥补前方越来越紧缺的兵力空额。

对蒋介石的命令和计划,留川诸将大多想都不想、看也不看,就会群起抵制,唯有这一条,他们几乎是全票通过,举双手双脚赞成。

成立集团军,就意味着多出了很多把交椅,集团军总司令、军长、师长、旅长、团长……大家都有机会往上升了。

职场上的常见现象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都想赶快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在蒋介石放出风后,四川军界便没人再顾得上“外争”,全都投入“内斗”,以便争夺这些其实还尚未出现的交椅。

争斗最剧烈的,自非集团军总司令莫属,不过有资格参与竞争的人也最少,一共就俩,除了王陵基就是王缵绪。而从各方面的条件来看,王陵基又要胜过王缵绪。

先谈资历。王陵基在速成学堂任职时,因当时年纪轻、资望浅,无法担任正职教官,实际只是一名副官。但纵然如此,名分在那里,凡速成系的,包括王缵绪自己,名义上还是王陵基的学生,见了面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王老师”,连刘湘也不例外,而且为了显示尊师重教的“仁厚”形象,他比别人叫得更多更甜。

王缵绪当着面不得不跟着做样子,背后却说:“王老方不过是个副官嘛,什么老师,他不配!刘甫澄做得那么肉麻,这就是他的虚伪。”

不服气没问题,可人家就是比你老,这是铁的事实。

再论军功。对军人而言,这是绝对的硬指标,也是王陵基最值得自傲的部分。从与杨森的下川东之战,到与贺龙的鄂西洪湖之役,再到与徐向前的马渡关之战,王陵基鲜有落败,可以说在刘湘麾下的第一代战将中,排名至少不会出前三。

在这方面,王缵绪乏善可陈,无话可说——你总不能弄几块豆腐,就把自己的豆腐说成是钻石做的吧?

显然,要是纯比硬件,多少个王缵绪也被刷下去了。王缵绪不比这个,他比软件。

没有作品,不还可以讲人品吗?

王缵绪大走“群众路线”,为了提高支持率,不惜四处撒网,重点培养。他每天有事没事,必到文庙后街的励进会办公室报到,跟留川将领们逐个“谈生意”,承诺只要自己能在军界跨上一小步,一定会拉兄弟们走一大步。

王陵基当然知道王缵绪都在干些什么,但他不屑为之,而且认为王缵绪不过是在枉费心机,白花力气:我看你也就那张比大地还深沉厚重的脸皮值点钱了,以为找些不三不四的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胜过我,做梦去吧?

可事件的进展表明,做梦的还是王陵基自己。

王陵基以为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压倒王缵绪是理所当然之事,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一向都很现实。

除了封官许愿外,王缵绪还到处给王陵基抹黑,说他性情粗暴,刚愎自用,惯于排除异己。

公众人物的形象,很大程度上是塑造出来的。经过王缵绪的东涂西抹,王陵基成了这样一个人:不交锋则不乐,不披甲则不乐,即使无锋可交,无矛可持,拾一石子投狗,偶中,亦怏然于胸中。

这是林语堂评价鲁迅的一段原话。用到鲁迅身上,是对一代文坛巨匠的恶意攻击,给了王陵基,也同样可以把他打扮成头上长角的怪物一个。

由此造成的后果是,众人都去捧王缵绪了,没人理会王陵基,让“王老师”无形中陷入了“有资历,没人气”的尴尬处境。

在王缵绪还没有想到复兴社和康泽这条捷径之前,蒋介石对让谁当集团军总司令,其实都无所谓,反正都不是他的人,就看四川军界的民意如何:名额只一个,你们拥护谁,我就选谁。

悄没声息之中,王缵绪一点一点地拿走了本该属于王陵基的那份奶酪,成功地当上了集团军总司令。

王缵绪兴致勃勃地着手组建第二十九集团军,把留川部队中的大部分打包放在了一起。

竞争前的承诺还是要兑现的,关键是如何摆平。在这方面,王缵绪着实动了番心思,他把属于刘湘嫡系的许绍宗提升为集团军副总司令兼第67军军长,把原属刘存厚的廖震提升为第44军军长,第二十九集团军就由这两个军组成。以下也全部按照原有职务升级任用,真个是皆大欢喜。

第二十九集团军于1938年3月开始正式组建,一个月后,王缵绪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代理省主席一职,当然不肯抛下这顶乌纱帽出川,于是便由副总司令许绍宗代理总司令。

第二十九集团军乘轮东下后,在鄂东担任守备。

1938年7月,第6师团杀入鄂东,与之交战的桂军和川军均为集团军建制,但即便如此,仍挡不住日军的凌厉攻势,以致太湖、宿松、黄梅、广济等四县都先后陷于敌手。

与此同时,第6师团因伤亡过大,也暂时失去了进攻能力,只得一边在黄梅、广济休整,一边等待后方新兵补充。

黄梅、广济之后,即是长江上第二大要塞田家镇要塞,也可以说两县是田家镇的屏障,其作用犹如大、小关之于安庆。

鄂东属第五战区,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因患牙疾,由人称“小诸葛”的白崇禧代替指挥。白崇禧决定趁第6师团处于休整之际,大举反攻黄梅、广济,用以保障田家镇,这就是黄广战役。

反攻行动由川军和桂军共同承担,川军攻黄梅,桂军攻广济。

第6师团失去进攻能力,并不代表连防守能力也一并失去了。在黄梅外围,它设置了多层铁丝网和障碍物,火力配备甚为严密,还配有野炮支援,白天根本就接近不了。

川军遂改昼战为夜战,以“摸夜螺丝”的方式,发动奇袭,曾占领四座地堡,但天一亮,日军骑兵一冲,就顶不住撤了下来。

为了能攻下黄梅,许绍宗把集团军直属炮兵营都拉上来进行支援。这个炮兵营共有重迫击炮四门,算是川军最好的重型武器了,可实际上对攻坚的作用并不大,因为每门迫击炮仅配十发炮弹,根本就舍不得用,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打了五天,川军依旧没有攻下黄梅,桂军也未能拿下广济,中日双方在鄂东形成了对峙局面。

就这种以收复失地为目标的战役而言,对峙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失利,白崇禧发起的黄广战役未能收到实际效果,第6师团则乘机进行新兵补充,又部分恢复了进攻能力,随之而来的,便是田家镇的沦陷。

田家镇失守后,日军海军陆战队得以越过这一要塞,在第五战区背后登陆,于是整个战区部队都面临着后路被切断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