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外交”与上海局势(第4/5页)

通过麦都思的翻译,文翰一听这些话,不觉火上心头。他原打算通过委婉的外交手段,可看来还有必要用强烈言辞来应酬。文翰立即写了一封给东王及太平天国领导人的信,麦都思把它译成中文。信的大致意为:英国不是中国属国,如触犯其在中国所拥有的条约上的权利,英国臣民及财产受到侵犯,将立即采取十年前(指鸦片战争)那样的报复行动。他还进一步对报复行动做了具体说明,其中包括要占领南京和镇江等。

亥尔梅斯号在当天下午四时离开了南京。

太平天国接到文翰公使这封措辞严厉的复函后,派北王韦昌辉去安抚。韦昌辉承担这样的任务确实最合适,但当他到下关时,亥尔梅斯号已没了踪影。

第二天,亥尔梅斯号抵达镇江,麦都思登岸,会见了太平军镇江司令官罗大纲。亥尔梅斯号从上海开往南京时,曾在镇江引起过纠纷。上海道员兼江海关监督吴健章购买了美国、英国和葡萄牙船艇,令这些船艇跟在亥尔梅斯号后面,溯长江而上,其目的是攻击长江沿岸的太平军阵地,但采取的形式好像把亥尔梅斯号看成盾牌。罗大纲指挥下的镇江太平军当然炮击了这些清朝水军,在形式上看起来好像是炮击了亥尔梅斯号。亥尔梅斯号方面也知道其中原委,在返航途中,麦都思登岸,平静地与罗大纲进行谈判。

罗大纲对英国提出希望,要他们不要援助清军,停止鸦片贸易。英国方面要求保证今后不再炮击英国船只,罗大纲答应了这一要求。

五月五日,亥尔梅斯号结束了十三天航行,回到上海。

“这次航行谈不上满意,但并非徒劳。”文翰反复这么说,好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亥尔梅斯号回到上海时,约五百只兵船从南京缓缓顺长江东下。占领扬州的太平军开始北伐了,扬州与镇江间的江面上也停泊了许多太平军兵船,但数量还不够。

太平天国给北伐将领封了侯。李开芳为定胡侯,林凤祥为靖胡侯,吉文元为平胡侯。

从南京东去的兵船加上在扬州当地待命的兵船,约达千只,满载着北伐军将士。而这些兵船又向西朝南京方向开去。有些兵船从水路进入六合,有些部队在南京对面浦口登陆,朝西北方向前进。这样去打北京是绕道了,最短路线是从扬州直接北进。为什么不走这条路线呢?原因是有情报说,清朝大军正从那条路上南下。其实这个情报是在江浦监督黄河堤防工程的江苏按察使查文经故意散布的。

太平军方面有着杰出的军事侦探,不断刺探北方形势,可这次却完全上了查文经的当,不得不迂回北上。查文经并不是大嚷大叫地来散布所谓的北京大军南下的情报,而是不断强调这事是机密,人们在下面窃窃私语,偶然听到的太平军探子,自然信以为真。而且清军还下了密令,要池州、徐州方面的农家悄悄准备军粮。事情越是悄悄进行,越带有真实性。

为避开这支根本没有影子的大军,太平军才迂回朝西北方向进军。这样,不仅增加了将士们的疲劳,军需消耗也相当严重。北伐军最后惨败,从清朝方面来说,阻止太平天国北伐,功劳最大的人,恐怕就是查文经了。

北伐军不过是太平军一个分支,这和以前的太平军惊涛骇浪般全军进击的方式大不一样。这是它失败的最大原因。太平军打出广西后,完全是一个“流动王朝”,一切都是全军行动,攻陷武昌后,也没有在那里留下守军,而是全军杀奔南京。用一部分军队远征,这是第一次。王朝已定都天京,没必要再流动。太平军的军事行动在性质上已发生了变化。

阳历五月二十八日,北伐军攻陷滁州,杀了州知事,同时打下安徽凤阳府。这一天,上海道员再次雇用外国船只,攻打镇江,但战败了。

北伐军途经安徽、河南,各地大为震动,通过长江而与太平天国首都相连的下游各城市,尤其是上海,更是胆战心惊。

居留在上海的洋人也惊慌起来,他们急忙在租界里垒起沙袋,构筑防御工事。清政府在上海的最高官吏是道台吴健章。这里虽属江苏,但它是最近十年才发展起来的城市,省长官——巡抚常驻在苏州。上海不过是小县城,县知事地位比道员低得多,这里的一切工作都由吴健章负责。

“紧急筹备防御!”北京下达了严厉命令。

吴健章功名心切,积极行动起来。他一方面是政府的大官儿,同时也插手对外贸易。他把全家人都派往香港,从事各种买卖。小刀会的刘丽川也曾在香港帮他做过买卖。刘丽川擅长做砂糖买卖,常跟人道:“我让吴健章发了大财,他的砂糖买卖都是我经手帮办的。”作为大官来收罗钱财,也是吴健章的拿手好戏。他本人当过商人,深知商人弱点。

“长毛贼已夺取了南京,南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想你们也听说了,商人们每天都被驱赶着去干力气活儿啊!那些家伙原来是广西的贫农和烧炭夫,所以憎恨商人。他们把额头上不流汗而能挣钱的人看成好像是罪犯。上海如果变成第二个南京,你们打算怎么办?”

叫吴健章这么一说,上海的富商们只好拿出钱来,他兼任江海关监督,是所谓经济官僚,在搜刮钱财上有着特殊才能。他把外国船连同船员一起租借过来,还购买了一部分船,船上装上炮,多次计划袭击太平天国占领的地区。前面已经说过,他让这些船跟在亥尔梅斯号的后面,攻击镇江,被打退了回来。雇用的兵船从镇江一回来,吴健章就把同乡李少卿叫了来。

李少卿是广东会馆董事长,一般称粤董。会馆是同乡们联谊的组织,但它甚至开办学校,经营墓地,所以并不是一般的同乡会。中国乡党意识强烈,这种组织具有很大的势力。尽管吴健章是上海地方长官,他把李少卿叫来也必须要以礼相待。

“北京已提到要我们办团练。政府雇外国船花了大量钱,我希望会馆能承担一部分团练任务。从目前情况看,人数还是可以凑齐的吧。”吴健章道。

所谓目前情况,是指上海正陷于经济萧条状态。由于太平军控制了南京,利用长江这条大河流的物资交易已完全断绝,溯长江而上准备运往内地的物资,积压在上海不能运出,而顺长江而下该运到上海的物资也无法运来。因此首先失业的是水手。会集在上海的大批水手,不是福建人就是广东人。

一般的买卖也停滞了,各行各业一片萧条,不断地解雇人员。萧条还波及农村,尤其悲惨的是栽种棉花的农民,他们只落得个债台高筑。因该运往内地的棉布在上海仓库里已堆积得顶住天花板,市价猛跌,纺织工厂停工,家庭副业的手工织布机也不再发出声音,棉花卖不出去。可是,田租和捐税仍无情地压在他们身上。从停工的织布厂里涌出来的只是失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