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出走与远征(第4/5页)

温章觉得洪仁玕对一些奇怪问题感兴趣。他除了知道洪仁玕是洪秀全堂弟外,对他只有这么一点感性认识。

“堂哥开创拜上帝会时,我也帮过一点忙。”

“您去过金田村?”

“没有。是在那以前……在花县研究《圣经》的时候。我跟堂哥性情相投,但举兵前他没有来找我。”

洪秀全在举兵之前,曾把花县家族接到金田村。但他只接了直系亲属,大概他觉得不应该给其他旁系宗族添麻烦。可是,一旦举兵起义,还是连累了旁系宗族。一个宗族出了大逆不道的叛徒,整个宗族都要遭到镇压。据说洪氏宗族感到危险,全都赶忙离开花县去逃难。

洪仁玕想参加太平军,去过广西,但太平军已进入永安,他未能去那里,就经浔州返了回来,但花县已不能回去,所以来到香港。太平军占领南京,洪仁玕曾想经上海去天京,他到了上海,据说前面有清军,想尽一切办法也没去成。

“在上海听到了南京的情况。我改了主意,又回到了香港。”

洪仁玕没有从上海去天京,并不完全是因为途中有清军。他知道当时的杨秀清掌握了实权,天王等于摆设,他是天王的堂弟,若进了天京,恐怕也无法施展才华。

“那是前年的事吧?看来还是回来明智。”温章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嗯,天京情况发生了变化。不过,我觉得未必是向好的方面变化的。”

“您的意思是?”

“比东王、北王更无能的人在主宰天京政治。他们也是我的堂哥,但那家族里除了天王外,没有可用之人了。”

“这么说,您不是更应该去了吗?石达开想必也会去的。”

“还没有消息,也许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但仁发、仁达跟石达开搞不到一起去。我打算在这矛盾未解决之前,暂不去天京。”洪仁玕笑了笑。

咸丰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1856年12月19日),清军收复武昌。这本就是时间问题。

在湖北边境的石达开已回到天京,没有强有力的太平军来援救武昌。防守武昌的是拥有国宗爵位的韦俊,韦俊是韦昌辉的弟弟,他当然知道哥哥被杀的事。他担心自己的下场,整日惴惴不安,自然无法专心防守。包围武昌的清军不断增强,总指挥是湖北巡抚胡林翼。清军砍断了太平军施放在长江水上防御用的铁链,烧了太平军的兵船,武昌裸露在清军面前。韦俊等人根本不考虑如何防守,一心只想着逃跑。天王堂兄洪仁政也在武昌。

“把七座城门一起打开!”韦俊下了决心。

要逃跑就必须打开城门,为了迷惑敌人,他把城门都打开了。武昌失陷,太平军损失一万余人,而韦俊、洪仁政等将领却逃了出来。太平军在精神上也渐渐腐败。韦俊没有回天京,而是去了江西。

天京的亲信派却攻击石达开:“武昌失陷,翼王也有责任。他是武昌最高司令官,却擅离职守。”第二年,天王封洪仁发为安王,封洪仁达为福王,显然,他企图搞亲贵政治。

石达开怏怏不乐,他想干一点事,总是受阻挠。韩宝英已经十五岁,她一再劝石达开离开天京。

“义父,再也不能坐等了,洪家人会陷害您的,不,已经在陷害了,为什么要待在这个地方呢?我们都一样,已经没有家人了,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没有家人了?不,家里有一个新人。对你来说也一样。”

“那就跟这个新人,到山中去平静地生活吧?就我们两个。”

“那样一来,过去的辛劳就化为泡影了。我想要为受苦的人们建立新的王国啊!”

“这愿望不在天京就不能实现吗?天国的中心非在天京不可吗?”

“我们是齐心协力过来的。”

“不,是互相残杀!义父全家不就是叫他们统统杀掉了吗!对这个流过您母亲鲜血的地方,为什么老是恋恋不舍呢?宝英不明白。这里是被诅咒的地方啊!”四姑娘逼石达开离开天京,神情中甚至带有一股邪气。

“诅咒的地方!”石达开两手抱头。

“太平军经过之处都是可诅咒的。他们企图把武昌失陷的责任推到义父身上,这个阴谋您也知道。武昌为什么失陷?真的是义父的责任吗?”

“我确实从湖北回到了天京,但这是天王的要求呀!”

“那么,责任在天王。韦俊没努力防守,那是因他哥哥在天京被杀了。杀韦俊哥哥的人是天王,所以是天王的责任。”

“人总是有过失的。”

“话虽不错,但天王的过失太多了。若果真建立新王国,他不适合当一国之主。”

“可是,还有其他人吗?”

“有呀!”

“谁?宝英到天京之后,并没有见过什么人呀。”

“是您!是义父!如果是义父,就会建立一个比太平天国更为美好、纯洁的国家。这是义父的使命啊!为什么非待在这个腐败的国家不可呢?”

“腐败了吗?”

“腐败了。安王和福王干了什么样的事,义父您不是不知道。老百姓没有一个人相信太平天国了。”

“这话太过分了,宝英不太知道清朝妖人政府过去干过些什么事。跟过去相比,现在的老百姓还是幸福的。”

“妖人政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平民胸中充满了希望啊!现在是这样的时代。正因为对天王失望,所以人们对义父抱有极大的期待,义父应当满足人们的期待。可是,待在天京什么也干不了。义父应当离开这里,去完成上帝交给的使命。”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滔滔不绝,这些话跟她那可爱的面孔之间并无任何联系,好似巫女在宣告神谕。

石达开静静地听着。他将宝英的话当成是附在她身上的神灵的话。

“我在乡下曾听人说过,有一个从武昌来的商贩说,有个年轻将军在武昌阅马厂给平民宣传上帝教义,宣传新王国,大家都静静地听着。那个商贩也说了另一件事,就是武昌选妃子,说是把全城的年轻姑娘都集中起来,从中挑选美女,弄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由此,百姓都觉得,在太平天国里,好人与坏人就像水和油一样,是截然分开的。百姓自然对好人寄予希望,也就是那位年轻的将军。那就是义父啊。您肩上寄托着大家的希望,您不想承担这样的使命吗?”

“让我考虑一下。”

“义父如果行动,会有多少人跟着您呢?”

“二十万。”石达开凝神地望着自己的脚下。

于是,一八五七年五月,石达开率二十万大军离开了天京。从他自安庆回到天京,以太平天国宰相身份辅政,仅有半年时间。翼王在各地的直系军队,当然都参加了石达开的“远征军”。石达开还向友军发出号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