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世民称帝

唐高祖李渊在三泓池看到满身是血、提着刀剑的尉迟恭时,就不得不接受一个他不愿意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那就是,他所有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他所有的计划都发生了改变。

一直以来,他努力维系的亲情已经不存在,而他一直担心的骨肉相残还是发生了。

秦王李世民,不仅弑兄、杀弟,而且连他两位兄弟的儿子都不放过。

在得知李建成和李元吉已被秦王李世民杀死后,东宫和齐王府,尚未从惊愕和悲伤中恢复过来,已顾不上悲伤了,有的只是害怕。那里的所有人,都在祈求,祈求杀戮能到此为止,祈求自己能从这场杀戮中捡回一条命,祈求秦王李世民能不再赶尽杀绝。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恐惧和绝望的哀号还响彻东宫和齐王府上空时,杀戮并未结束。

秦王李世民的刀仍未入鞘。

既然自己已经背负起了弑兄、杀弟、逼父的骂名,既然已经是场流血政变,那么,他就要为自己扫平一切障碍,甚至连以后可能出现的障碍都要清除。

因此,他不介意再背负起屠侄的凶残。

于是,死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降临到那些还未从丧父之痛中摆脱出来的孩子身上。

公元626年7月7日,在他们的父亲人头落地的当天,秦王李世民令侯君集带着手下依次去了东宫和齐王府,将吓得瑟瑟发抖的他们斩于刀下,他们是:

李建成的儿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李元吉的儿子: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

十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在懵懂中,倒在了父辈的皇冠之争中。

他们最大的不过弱冠之年,最小的还在蹒跚学步。只因生在皇家,他们曾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最终,也因这份荣华和富贵,让他们这些含苞待放的花朵过早地凋零了。

在大刀落在他们头上之时,他们是否会后悔自己生在皇家?

屠侄结束后,李世民还没有放下屠刀的想法,他要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亲信,甚至亲属全都杀光,还要没收他们的财产。

这疯狂的杀戮,连残忍地割下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头颅的尉迟恭也不忍心了。他说,所有的罪恶均是因为李建成和李元吉,而他们已经死了,甚至他们的儿子也已经死了,那就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以免使人不安。

尉迟恭,这位玄武门事变中的最大功臣的建议,李世民接受了。屠杀行动就此结束。

公元626年7月9日,曾经的东宫将领冯立、冯翊两兄弟,以及齐王府将领谢叔方主动归附李世民……

曾经,李世民打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战争,而他发动的这场玄武门政变,同样在兵力悬殊很大的情况下取得了胜利。

只是,喋血玄武门,并没有真正的赢家。

玄武门那悲情一幕,在羽箭射向太子李建成的那一刻;在李建成、李元吉的头颅被尉迟恭割下,提在手上的那一刻;在李世民令人将刀砍向李建成和李元吉幼小的儿子们身上的那一刻;在尉迟恭满身鲜血,提着刀现身三泓池,逼迫和威胁李渊的那一刻……都成了李世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灵魂之殇。

当然,对于李世民的野心来说,这一切还仅仅只是个开始,他要摘取的,是那尚戴在他父亲头上的高高在上的皇冠……

第八十四节 李世民入住东宫

(1)

公元626年7月8日,玄武门事变发生后的第二日。

艳阳高照,玄武门那一具具尸体已经移走,血流成河的场景也已打扫完毕。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惨烈发生之前,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依然令人战栗。

在秦王府经过短暂的休整后,李世民怀着激动又悲伤的心情,迈过那曾被鲜血染红的玄武门,一路向太极宫而去。

偌大的太极宫一派萧索,每个人都还未从昨日凌晨发生的流血政变中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他们,在见到李世民的那一刻,全都露出了惊恐表情,这个英武的年轻男子,此刻在他们眼里,就如魔鬼一样令他们害怕。

李世民无暇顾及他们的眼神,他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武德殿。紧随他身边的,是尉迟恭。

武德殿里空旷而凄冷,火热的夏天丝毫没有给这里带来温暖,有的只是丝丝凉意。李世民一踏进去,便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御椅上,唐高祖李渊垂首而坐,神情木然,连李世民进来都没有任何反应。

昨天,他还是李唐主宰一切的帝王,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最高权力者,可今天,他却是个连自己的儿子、孙子也保护不了的孤独老人。

这身份反差太大了,不要说他无力接受,就连导致这种结果的李世民,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也无法接受。

李世民鼻子一酸,曾经高高在上的父皇,此刻,却只是个可怜的老人。李世民的心里再次生出愧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拜见父皇!”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李渊缓缓抬起头,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眼神复杂。

“父皇!”李世民又叫了一声,接连几个叩首。

李渊无力地伸出手,示意李世民到他的身边去。尉迟恭有些紧张,向前迈了一大步。他怕李世民遭到李渊的暗算。

李世民跪着挪到了李渊身边,扑在了他的怀里,大声痛哭了起来。

那哭是歇斯底里的,是痛不欲生的,让尉迟恭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世民的哭声让李渊的心再次柔软起来,这个儿子虽然做了弑兄杀弟,甚至屠侄之事,可良心尚存……李渊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李世民的头发,就像李世民儿时抱着他一样。

李渊真想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打几下,就像儿时他犯了错,自己教训他一样。可抬起的手,还是慢慢放下了。

“二郎呀!他们是你的亲兄弟,你怎么下得去手?”李渊说完,已老泪纵横。

“父皇!父皇!”李世民恸哭道,“儿臣知道,儿臣知道如今已经百口莫辩,百死难恕。只是,大郎和四郎的死,真的不是儿臣所为,事先儿臣已叮嘱他们,只擒拿,不能伤及性命。儿臣是想带他们来到父皇这里,听父皇发落的。可是……谁知他们……他们竟然……父皇呀!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儿臣,那不是儿臣的本意,更不是儿臣所为啊。不过,大祸已出,儿臣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那就请父皇重罚儿臣吧!”

李渊抚摸李世民头的手顿时停住了,那刚刚柔软起来的心瞬间一哆嗦。他真想一把推开他,然后怒斥他,他不想让他在这时候还撒谎,他情愿李世民说,那是他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