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6页)

“一位德国医生发明了比肠用慰欧仿好得多的东西。我记得是叫做磺胺。在战争中发现的。”

“有疗效吗?”瑞典女孩问道。

“我的办法,”赫伯特爵士插嘴说,“一直是在肠道末端填充进一些没滋味的大块食物,比如那种新型植物纤维。你绝对想不到这种做法能将肠道运动减缓到什么程度。”

“真的吗?”土耳其大使的妻子追问道,“我一直靠肠用慰欧仿,这种药好像在肠道上端更有效。但是不起作用的时候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谈话现在改用法语,因为有一位法国科学家发明了一种药劲儿很大的制剂,法国大使的妻子正在给人们作解释,我想:除了在喀布尔,世界上估计没有哪个首都能让来自五洲四洋的、品位高雅的观众一本正经地讨论起如何控制肠道的上端和末端。但是,在阿富汗的生活中这可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这种被当地人叫做“喀布尔闹肚子病”的亚细亚恶性痢疾一旦爆发,可不会像我们国内的肚子疼那么简单。这种病会让患者呕吐、惊惧、虚弱,把人折腾得精疲力竭。在一个如厕设备并不富余的国家里,来一场痢疾可是非常吓人的,而且我愿意打赌,在这间摆满书籍、灯光柔和的房间里,没有哪个人不带着自己的私房药,以及一卷子更加不可告人的如厕用纸。

“你们怎么对付这种疾病?”法国大使太太用法语问莫西布・汗。

“很简单,”莫西布操着抑扬顿挫的英语说道,“你们欧洲人看见小男孩往天然水源里撒尿就大惊小怪。其实还有更糟的呢。可是又有什么大不了?喝了这样的水,大部分孩子都会死掉,这既不是祸害也不是福分。他们只是死去了,仅此而已。所以阿富汗的平均寿命是二十三岁。但这些数字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糟,远远没那么糟。因为如果你们是其中的一个孩子,又碰巧没死掉,那你几乎就等于打上了万能疫苗。看看各位周围的人吧。看看大把的阿富汗人活到很老很老的年纪。至于女人们,我向大家保证,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们的水能把你养活到七岁,那么除了一颗子弹,什么东西也撂不倒你。”他捶着自己的胸口,笑了起来。

一位在喀布尔短期驻扎的矮胖医生静静地说:“你们当然都看出来了,他不是开玩笑。比方说小儿麻痹症,向美国这样一尘不染的国家里,有那么多孩子不幸患上了……”

“我们这里没有哪个孩子得小儿麻痹症,”莫西布・汗坚持说道,“但是你们欧洲人随后来到我们中间,身上又没有被阿富汗寒冷的冬天培养出来的那种免疫力……在欧洲人里已经有多少例小儿麻痹症了?”

“仅在我当医生那段时间里就有很多。”胖医生赞同道。

门响了一下,随后麦克斯维尔小姐满脸通红地出现了,一方面是由于外面极度的严寒,另外也是因为被那件险情吓得还没缓过来。“太过分了!”她有点亢奋地嚷道。

“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一齐喊起来。

“今天早晨,”她激动地说,“有三个毛拉冲我嚷嚷!”

“我们都知道那桩不幸的遭遇。”赫伯特爵士安慰她。

“我并不在意那件事,”麦克斯维尔小姐说,“我从奥马哈千里迢迢跑到了阿富汗,我爱这个地方。”她一眼看见了莫西布,于是向他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就在离使馆不到两百码的地方?”

“更多的毛拉?”莫西布镇定地问道。

“狼!”麦克斯维尔小姐宣布,“是的,一大群狼。它们在旷野里厚厚的雪堆上跑来跑去。”

“山里有暴风雪,它们就跑下山了。”莫西布解释道,“每年的这个时候……”

“它们会袭击……人类吗?”有人问道。

“它们饿得发疯,”莫西布回答说,“早晨你可能会听说……呃,它们是狼,从兴都库什山上跑下来的。”

一群野狼,成群结队地在喀布尔郊外跑来跑去,等着遇见迷路的动物,或者迷路的人类。这个场景在一群本来是要朗读戏剧的人当中激起了一阵恐慌。我们不寒而栗,赫伯特爵士叫他的阿富汗男仆再添上几根柴火。大家紧靠在一起,我们的小群体更加亲密无间了。我很高兴麦克斯维尔小姐并没有要独占注意力的中心。她只是报告说:“这些狼跟迪士尼动画片里的完全不一样,它们是畜生,个头很大、浑身长满粗毛、吓人的畜生。”

“它们有长长的獠牙吗?”雷斯普希小姐问道。

“我不知道。那会儿……你知道,它们朝我们的车冲过来。如果是我开车,真不知道我会怎么办。但是,我们的仆人撒卓丁开着车,他拼命按喇叭。就跟其他大个的多腿动物一样,狼群掉过头去跑得没影了。”

“在哪儿看见的狼群?”瑞典姑娘问。

“往镇里去的方向。”麦克斯维尔小姐说道,指着我们所有人的住处。

“这就是我们建造了高墙的原因之一。”莫西布・汗用法语说。

“这个国家的矛盾之处,着实让人吃惊。”法国大使赞同道。

“狼是不是把大家吓着了?”莫西布用英语问大家,“我们开始朗读戏剧之前,请各位告诉我。狼是不是把大家吓着了?”

“没有,”法国大使用英语回答,“我们来喀布尔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哦,我们就知道兴都库什山。”

“但我们总是叶公好龙。”赫伯特爵士评论道。他也很愿意推迟一会戏剧朗诵。毕竟,在冬天的喀布尔,聚会无论什么时候结束都没关系,不管是十点,还是半夜一点,或者凌晨四点,全都无所谓。“我记得驻扎在印度的事情。那是战前了。”他没说“那时候可是好时光,那些好日子”,但是我们知道他有意让我们这么想,“我那会儿在克什米尔打猎,有一天我说要跟我的送信人一起去捕一头克什米尔棕熊。

“在斯利那加的酒馆里有个男人,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他问我,‘你打定主意要去射杀克什米尔熊,赫伯特爵士?’我回答说我正有此打算,而且毫无疑问的是,我的态度暗示他,这个问题把我惹火了。”

阿富汗仆人走进来,在火上放进几根宝贵的木头,门外风声入耳,每个人都朝同伴凑近了一点。“那个陌生人不理会我的粗暴态度,又问,‘赫伯特爵士,你对克什米尔熊是否有一点点了解?’我有点生气地说,‘不就是一头熊吗。我在西姆拉动物园见过,那个罗杰什么的还打中了一头。’那人逼问我,‘但是你打中过吗?’

“‘没有,’我回答,然后那个男人严厉地说,‘那你没有权利对此发表意见。赫伯特爵士,你绝对不能射杀这种熊,你绝对不可以。’我谢谢他不辞辛苦地告诉我这些,然后昂首走出了酒馆,但是去打猎的路上,有一个向导用克什米尔语问我,以前是否猎杀过他们国家的熊,我说没有,然后他建议我们打道回府。我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了,我快马加鞭,我们来到了克什米尔有棕熊出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