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8页)

“有没有遇到过麻烦?”

“我这辈子还没有向土匪开过枪呢。”

稍后,祖菲卡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他只向老实人开枪。在这条路上的前四十年,他在喀喇昆仑山里当强盗。”

到了第四个星期快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塔吉克人从一个乌兹别克人身上偷货被逮到,小偷被拖到了圆顶大帐篷里,当时两位酋长正在商量其他的事情。塔吉克人没法为自己辩护,人们把他当场抓了个现行,人赃俱获,他无话可说。

我们围在那块白色的毯子旁边,两位酋长商量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我发现没有哪个国家对这七八万人行使任何主权。大家一致推举这两位酋长,一个是军火贩子,另一个是流浪汉,让他们享受绝对的控制权。如果他们现在决定处决这位正在瑟瑟发抖的塔吉克人,他们就能做到,但是简单商议了一下后,吉尔吉斯人沙克尔宣布了判决:砍去右手。

我对处决之严厉感到震惊,冲动地向前走了一步。我用普什图语说,我愿意为被偷的货物付钱,但是哈扎拉老人指出我的行为毫无意义。“这些货物已经被归还了。我们想要做的不是要惩罚这个可怜的贼,而是防止以后出现其他的盗窃行为。执行命令。”

塔吉克人开始呜咽起来,但是有几个我常常在圆顶帐篷里碰到的、我以为只是在那里闲逛的人抓住了窃贼,把他拽到外面去了。然后是一声凄惨的尖叫声,之后乌兹别克人带着一把鲜红的匕首和那个人的右手回来了。

哈扎拉酋长看到我浑身上下抖得好像打摆子一样,就把我拉到一边说道:“我们必须得严厉些。我在这里当了很多年酋长,这是我最后一次作出残酷的决断。不要认为我不是好人。”

“你要退休了吗?”我问道。

“明天,”他毫无眷恋地回答道,“有很多人认为你的朋友祖菲卡将会是下一任酋长。”

这下子,一切都清楚了!精明的祖菲卡早就看出哈扎拉老人大有隐退之意,并为了成为接班人而精心谋划了十二个月。他利用艾伦、史迪格里茨和我,正如在密歇根州庞蒂亚克的通用汽车公司的办公室里谋求升职没什么两样。我很高兴发现了祖菲卡的弱点,产生了一种邪恶的满足感,因为这证明了我的世界观是正确的,而艾伦・杰斯帕说错了。无论是哪里的男人们都跟她在宾州的老爹差不多;他们的野心都是一样陈腐平庸,甚至连他们的豪言壮语也是一样了无新意。

我刚得出这个结论,就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里可不是宾夕法尼亚州,这两个地方完全不同。如果说,祖菲卡之所以容忍了艾伦的通奸行为,只是因为他想在卡比尔这里有所图谋,那么当艾伦和史迪格里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他会如何处置他们两人?接下来,一个更为可怕的想法出现了:这么说来,他又会对我如何处置?如今成了营地的酋长,他只消一道命令就可以让任何人顷刻之间丢掉性命,而谁又会阻止他呢?

我心情低落地回到帐篷,赶快去找史迪格里茨医生。“在圆顶帐篷那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开口说道,但是这个新闻不需要我报告,因为艾伦正站在那儿扶着那个塔吉克小偷的右臂,而史迪格里茨医生正在给伤口消毒。

“这是怎么回事?”史迪格里茨问道。

“在这个营地里,两位酋长拥有绝对的权利。半小时之前这个塔吉克人被发现偷东西;审判他只用了四分钟。这就是你想要的原汁原味的原始生活,艾伦。”

艾伦看着这条血淋淋的断臂,又听我说了这个营地的规则,她再也受不了了,晕了过去。那个塔吉克人感觉到她要倒下,于是本能地想要抓住她,而他那条鲜血淋漓的右臂划过了艾伦的包头斗篷,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末梢,于是他痛苦地大叫起来。他的喊声让艾伦又恢复了意识,她抓住桌子角。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样子,我之前所有的胜利感都无影无踪了。阿富汗和宾夕法尼亚州可是大相径庭的两个地方,我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妇该如何摆脱这个她心甘情愿卷进的漩涡。

第二天,祖菲卡特别小心地刮了胡子,然后叫我陪着他去圆顶帐篷。我到达那里的时候刚好来得及听见那位年迈的哈扎拉毡帽商人宣布说,他要从酋长的职位上卸任。他说:“你们必须找一位年轻人,在接下来这许多年里,依靠他,让他为你们服务。”

我无从知道祖菲卡是否操纵了这次会议,但是年迈的哈扎拉人刚一坐下,就有一位常到我们帐篷里来走动的吉尔吉斯年轻人站起身来说:“既然我们的酋长之中有一位是我的族人沙克尔,来自奥克苏斯河北边,所以我认为新的酋长应该从南边选出来。”我认为这个策略相当高明,因为即将卸任的哈扎拉人并不是从南方来的;实际上,他是从阿富汗北边非常远的地方来的,那个地方至今还属于这个国家。

但是这一招很有效,有一个经常到我们这边来吃喝的乌兹别克人问道:“我们为什么不选科契人祖菲卡呢?他是个可靠的人。”

没有人为这个提议欢呼,人们只是安静地讨论了一会儿,然后通过一种我没法弄明白的过程,我的驼队首领祖菲卡就被选为了大营地的酋长。那是个胜利的时刻。那些会说普什图语的人对我说:“我们支持你的朋友,因为我们对于他跟大家分享医药设备的事情印象深刻……而且还是免费的。”我离开那里的时候,祖菲卡正被酋长们围绕着,而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不断地对他们示好。

我骑马回到营地,正好撞上史迪格里茨和艾伦。“听到消息没有?”我喊道。

“什么消息?”德国人问道,他正在照顾一位年迈的乌兹别克老太太。

“祖菲卡被选为营地的酋长了。”

“这意味着什么?”艾伦问道。

“你看见那个塔吉克窃贼的下场了……被砍去了右手。这意味着权力。”

她的脸色开始发白。

史迪格里茨首先明白了这次选举将意味着什么。他慢慢地将他的结论拼接在一起:“祖菲卡已经为这件事情策划了好几个月……他肯定是猜到会有一场选举……他肯定是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医生,驼队的人就会重视他……艾伦会让人们觉得有趣……米勒能给他提供金钱。见鬼!他利用了我们每一个人。”

艾伦提出了反驳。“你说的也太巧合了。”

史迪格里茨继续说道:“所以,只要他需要我们为他选举……”他看着我,我点头同意他的分析。

“我要离开营地,”我补充道,“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