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罗敦·西哈努克

诺罗敦·西哈努克生于1922年10月31日,在金边和西贡完成了他的学业。在其外祖父去世后,1941年9月,他被确定为柬埔寨的国王。1953年,他流亡泰国,与此同时,柬埔寨摆脱了法国殖民主义的奴役。1955年,为其父亲而退位,被任命为总理。1963年,成为终身国家元首,掌控所有的权力。越南战争中,他先持中立立场,后又倒向北越一边,开始和中国来往。在1970年的政变中,他被废黜,得到北京的收留,从而又支持波尔布特的红色高棉。也是红色高棉允许他于1975年重返祖国,但是剥夺了他的部分权力。1979年,越南侵略柬埔寨后,他又一次流亡,持续12年。1992年回国,次年重新加冕,直到2004年10月7日退位。从那时候起,他被视为“父王”,继续行使一些自己作为君主形象的礼仪职责。他以怪诞和异乎寻常的生活作风而闻名,他在互联网上建立了自己的网站(www.norodomsihanouk.info),这是一条有关政府活动的真正的信息渠道,也是有关他酷爱当歌唱家和导演的新闻来源。

他在铁托为他安排的布里俄尼岛上的一所别墅里接见了我。他在那些拒绝承认朗诺[1]的柬埔寨的国家里已经旅行了几个星期,南斯拉夫是这次旅程的倒数第二站。之后,他将离开这里前往罗马尼亚,再由罗马尼亚回北京。从1970年3月起,也就是从朗诺在美国的同意下废黜了他,并取代了他时起,他一直在北京过着受人尊敬和爱戴的生活。

铁托以接待一个现任国家元首应有的礼仪在贝尔格莱德接待了他,并以同接待一位国王和朋友相称的规格招待他去布里俄尼岛,似乎他们是莫逆之交,也许他们具有相同的反抗精神,并对当今变得越来越艰苦的争取独立斗争的方法存在一致的见解。显然,西哈努克为此而感到高兴,因此他向我伸开双臂迎上前来。我们决定见面几乎已有一年之久。我们之间的书信和电报来往频繁不断。只要是北京来的电报,我不用打开就能知道是谁拍来的,是西哈努克拍来的。他曾在红色高棉游击队占领下的柬埔寨做过一次旅行,这是向朗诺发起的一次绝妙的挑战。我知道他早就想去那里,我以为他将不会从那里活着出来。当我从报上获悉他不仅到了那里,而且还好端端地回来的消息,我想见他的愿望变得更加强烈,电报和书信的来往成倍地增加。后来,我收到了他要我去布里俄尼岛的邀请。在那里我进行了这次长达7小时的采访。

由于午后1点半钟他邀请我吃饭,这次7小时的采访被分成了两段。他可以放弃一切,唯独不能放弃进食,而且食必珍馐美味。他喜欢食物的程度至少可以同他对自己祖国的热爱相比拟。他曾经成功地使这个国家在16年中没有发生战争,然而他遭到废黜后,这个悲惨的国家便成了一片血海。如果是我,决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餐桌上。听他讲话是一种乐趣,我敢说是一种安慰,西哈努克是一个你愿意怎样形容他都可以的人。你可以说,他是一个可恶的说谎者,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一个骗子,一个冒险家,国际社会上的一个小丑。但即便你这样评价他,你也不能否认在一个似乎只产生灰暗的、迟钝的和令人讨厌的政治人物——总之只产生缺乏想象力的人物的时代中,他是个奇迹,连美国人也承认这点。他们有一句名言:“在这一点上,我们无法不一致,像西哈努克那样的人在地球上是绝无仅有的。”在餐桌上,我一心想赶紧吃完饭,尽快回到我的录音机旁。他的妻子——莫妮克公主对这次采访并无好感。几个月来,她一直担心丈夫和我之间将进行的这次会见。她对丈夫说:“谁知道你会对她说些什么!谁知道她会诱惑你说些什么!”但是他耸了耸肩膀回答说:“我喜欢冒险。”事实上,难道这不是一次有着胜利把握,其结果也会在他意料之中的冒险吗?认识他导致了我对他的理解。这也正好说明,在认识他之前,我一点也不理解他。当时,我真的摸不透他。我没有能把他政治家的责任感同他的花花公子的一意孤行调和起来。例如,他创作歌曲,指挥爵士乐乐团。他拍摄可笑的电影,并在电影中充当男主角,由他的妻子充当女主角,然后,像课税一样,把电影强加给他的臣民。有时,他扮演现代开明政治家的角色,有时,又扮演腹中灌满奶油鹅肝和鱼子酱的昏庸暴君。不论是在发生朗诺政变以前,还是在那以后,我听说过不少有关西哈努克的事:为了同意让越共游击队驻扎在柬埔寨,他向他们收取费用;为了请求美国人宽容越共游击队驻扎在柬埔寨,他同他们保持各种关系;他的岳母向每辆来到西哈努克市的北越卡车征收交通费。还听说过他为区区小事而大发雷霆的事以及他散播的种种谎言。每一次我都在微笑中阅读他的来电或起草给他的电报,但我对此仍有所保留。我把他看做一种可以取乐的玩意。

然而我在布里俄尼岛见到的西哈努克并不是可以取乐的玩意,而是个自感绝望的人。尽管他性情乖戾,但他恰好代表着那些仗义执言者,他们敢于向威胁国家安全和个人自由的任何人说“不”。如果一个人错了,那么犯错误是他的权利;如果一个人与众不同,那么这也是他的权利。西哈努克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你对他有什么办法呢?正如他坦率承认的那样,他不是个有才能的政治家,而是个艺术家。他更乐于创作歌曲、戏剧和指挥乐团,而不是去主宰别人的命运。他不否认自己当君主的历史,不掩饰自己的错误,不否定自己是个恶习很深的轻浮子弟这样的细节。让采访记录本身来说话吧,这些记录所显示的是最真实的自画像之一。遗憾的是书面语言不可能表达出他那刺耳的声音,不可能表现出他那双闪烁着怒火,并不断转动着的小眼睛和他那不停地挥动着的细小胳臂。我们作为朋友而相见,又作为朋友而分手。他甚至向我许下诺言,他将去说服周恩来发给我签证,我则答应他,在我到北京时给他带两公斤新鲜奶油鹅肝,作为对他的酬劳。但我白白地等了几年。临分手的时候,他赠送给我书籍、照片和唱片,唱片中灌制了柬埔寨王国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阁下的歌词和乐曲。实际上,现在西哈努克正在为中国人谱写歌曲。这不奇怪吗?

我始终没有得到中国的签证。显然,连西哈努克也没有说服周恩来。他也因此而失去了两公斤奶油鹅肝。不过,西哈努克给我发了一封电报,感谢我所发表的采访记,聊作弥补。而且电报写得很长,且写得很亲切,没有计较电报费用的多少。我还应该说些什么呢?西哈努克是唯一的一位屈尊亲自来电感谢我为其作报道的国家元首和有权威的人。这真是一件少见的事。仅就这点而言,他也应该得到两百公斤的奶油鹅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