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奥·苏亚雷斯(第4/12页)

法:我们假设苏联,对它来说,可能是值得的。

苏:我不相信,即便我们到了独裁的人民民主地步,我也不相信。在葡萄牙古巴化之前,共产党人可能提出的问题正是这样:“以后谁来支付这笔账单?苏联吗?”如果我是库尼亚尔的话,我不会依靠它。苏联不可能再把共产党的葡萄牙,即另一个古巴背在自己的身上。在经济上和国际关系中,古巴使它付出了过大的代价,而带给它的东西却很少,几乎没有。难道它值得再用葡萄牙去重复这种试验吗?从我们所处的战略地位来考虑,代价也是极大的。诚然,我们可以设想在我们没有成为独裁的人民民主的情况下,苏联准备帮助我们。我们中的不少人想知道它将以此换取什么东西。我们不愿被美帝国主义殖民化,也不愿被苏联帝国主义殖民化。结论是出路很少。实际上我们仅能依靠劳动者在国外的收入。他们拥有一百多万人,选举结果公布后,他们又继续寄钱回国。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当他们看到选举结果毫无作用时,他们是否会继续寄钱回来呢?我们姑且不谈旅游业,这种混乱状态当然对旅游业不利。里斯本旅馆现在接待的顾客只达到它的容量的10%。游览地空旷无人,即便来了一名游客,他遇到的也是旅馆和饭店在罢工。

法:如果这一切都有利于军事政变中的军事政变,那么为什么还对军人的行动如此放任呢?

苏:因为现在我们没有他们不行。如果他们都返回军营去的话,那么混乱将成为定局。在他们离开之前,必须建立一种通过选举反映人民意愿的政治制度。关于军人,并非像您所想的那样,所有的军人都站在库尼亚尔一边,这是您的看法……

法:苏亚雷斯,您是否真的相信军人所恩赐的自由?

苏:首先必须承认,他们是非常特别的军人。其次需要说的,是自由并不是他们恩赐的。导致他们推翻卡埃塔诺的是群众反法西斯主义的斗争。在欧洲,你们把我们忘记了。你们以为我们在睡觉,我们并没有睡觉,斗争一直在进行。军人行动就是这一斗争的产物。其实,当他们一意识到起义时机成熟时,他们就同反对派运动联系。但请您相信,我们今天享有的自由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大家所共有的胜利成果。因此,若有人想独占它,必然会遇到很多的困难。现在人人都在思考、讨论和集会。譬如昨天,重建无产阶级政党运动的一个小组拘留了几个人,并把这些人押送到某炮兵团。该团的士兵就召开会议,讨论是否认可这次逮捕。

法:不错,但会议作出了什么决定?

苏:认可这次逮捕。

法:换句话说,在某一集团的倡议下,谁都能进行逮捕,不是绑架,而是逮捕。

苏:是的,唉!是的。这是一种无政府主义。

法:然后军人召开会议,决定可以认可逮捕?

苏:对,噢!对。

法:再由警察局介入,批准逮捕,就像逮捕那几个人一样?

苏:对。

法:因为军事警察局是执行逮捕的最高当局,它可以随意逮捕人?

苏:对。

法:还可以逮捕您?

苏:对。

法:您对此不感到震惊,不感到愤怒吗?

苏:您知道,我是一个法学家。我一直为人权而战。我为政治犯辩护过。我同大赦国际[4]有很多的接触。我尊重人,尊重人权。但同时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处在革命形势下,处在转变时期。幻想革命能在完全尊重人权和向公民作出全部保证的情况下进行是不现实的。当然,我们社会党人为之而战的革命合法性是存在的。我们不能容忍建立一个独断专行的王国,也不能容忍谁叫嚷得最厉害,谁就有理的准则。否则就会产生一种权力割据,每个政治团体各有自己的民兵。要是存在民兵,要是每个集团都可以任意捕人,甚至审判人的话,那么……

法:苏亚雷斯,可是这恰好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

苏:对,经常如此。

法:存在着武装的政治团体,是不是真的?

苏:是真的,是正式的。

法:军人没有解除它们的武装,是不是真的?

苏:是真的。

法:共产党有自己的民兵,是不是真的?

苏:库尼亚尔说没有。如果我没有这方面的论据,我就不能发表相反的意见。我只能说,我们社会党人没有任何民兵。也许我们是唯一没有民兵的人。

法:是否会爆发一场内战?

苏:我不能相信在我们左派之间会发生一场内战。一旦发生,那将是完全的无政府主义。我们左派之间应该寻求谅解,否则,我们将一事无成。共产党人应当明白,他们不能再继续攻击和诋毁我们社会党人。您想想,他们甚至还说我们卷进了3月11日的未遂军事政变。他们置调查委员会所作的调查结果于不顾。根据调查结果,如果军事政变得逞的话,我将同科斯塔·戈麦斯[5]和贡萨尔维斯[6]一起被枪决。他们甚至影射我是美国方面的人。在卡埃塔诺和萨拉查的眼里,我是苏联方面的人,而在他们的眼里,我却成了美国方面的人……

法:这是独立派人士的命运。

苏:可我不是独立派的人,我是社会党人。

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不意味着是一回事吗?

苏:是这样。但是还必须记住,世界上并不仅仅存在法西斯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还存在着第三力量。它是一支强大的力量,称为自由的社会主义。尽管它常常遭到挫败,但它是由几百万人组成的一支力量,是注定要赢得胜利的。在欧洲,在共产主义国家,在美洲,在世界各地,您都能找到他们。信仰自由社会主义的不乏其人。要是我们能在葡萄牙取得胜利的话,那么我们将成为反对右派专政和左派专政的一面旗帜。

法:苏亚雷斯,你们取得了胜利。但您认为胜利是怎样丧失的?

苏:根本没有丧失。

法:他们甚至取缔了你们的报纸。

苏:他们还没有能够做到。

法:我们希望这样。我问您,鉴于目前这种形势,您不担心在下一届的选举中社会党人的选票会转到共产党人那里去吗?当然这是假设在葡萄牙还要进行选举的话。

苏:我坦率地回答您吧,假设在葡萄牙再进行选举的话……要是那些曾投社会党人的票,期望借此使国家恢复一定秩序的人抛弃我们的话,那么这些人也不会转而去投共产党人的票,他们将去投右派的票。这是毫无疑问的。在葡萄牙,共产党只能靠武力上台,譬如他们同拥有武力的人联合。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如果共产党专政或共产党一军人专政压垮了我们,那么接踵而来的将是一次右派军事政变,甚至是极右派的军事政变。我们将永远丧失在国内建立起一个较为公正、自由的社会的希望。这将危及整个欧洲,将有助于在其他地方发生军事政变。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表明,我们获得的选票是非社会党人投的,非左派投的。绝大部分的选票是这样,但还有一部分选票是那些害怕极权主义,信任我们的多党制主张,信任我们的民主的人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