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有奶是娘蔡太师

引子

在帝国开展轰轰烈烈的变法前期,革新派、反对派两大领袖王安石、司马光进行了长时间的辩论探讨乃至争吵。

谁也没能改变各自的主张。

面对热血的年轻皇帝,面对同样执拗的王安石,司马光几近绝望,但他最后并不死心,一连给王介甫写了三封信。

天下犹如一座房子,可以修补的时候,有必要全盘推倒重建吗?介甫啊!你的新法犹如一把利器,威力无穷,神器一出,对天下是何等的影响,你确定能掌控你自己手中的武器吗?

王安石的回复依然犀利而自信,他相信在英明的皇帝和大公无私的自己手中,新法能成为富国强兵的最好武器。

有一个问题司马光还没有问,如果后世手握这样神器的是一些奸佞小人,他们又会如何?

司马光和王安石,他们都不是神,是人,他们都无法脱离一个时代的迷雾看清整个历史长河的流向。

他们或许都没有想过,他们在朝堂上争论的姿势,会成为帝国两个不同的政治坐标,从而衍生出帝国后来最大的政治流派和纷争。

也许变或不变,于他们都是为国为民。

但后来者,难寻王安石,亦难寻司马光。

只有蔡京。

作为扣着一顶“北宋第一奸相”铁帽近千年的北宋第一反面文臣蔡京,在中国历史舞台上的反角队伍中最少创造了四项第一:字写得第一好、传说第一多、下野次数最多、活得最长。

先来讲讲关于蔡京的传说。在众多蔡京轶闻中有两则最有意思,都是关于吃的。一是说蔡京垮台后,开封一个商人娶了蔡京家的一个厨娘为妾,进门没多久商人叫厨娘炒两个菜,厨娘说不会,俺在蔡府的厨房里是专门呆在包子房的。过了两天,商人又让厨娘去蒸两笼包子来尝尝,看看蔡太师平日里吃的是什么样的包子,厨娘板了板脸说还是不会,俺在包子房里是专门负责切葱丝的(商人闻之晕倒)。

第二个关于吃的是说钦宗上台蔡京被贬流放岭南。破船还有三千钉,蔡太师自然是金银财宝装了几大船,结果从开封到长沙三千里的路途中,腰缠万贯的蔡太师竟然买不到吃的,因为沿途的店家百姓一听是蔡京,再多的钱也不卖给他吃的,不仅如此,老百姓还自发地沿途扔臭鸡蛋,“问候”蔡京那早已逝世N年的母亲,以至于堂堂帝国执宰,最后竟羞愧饥渴而死。

两个故事都经不起考证,蔡京虽然阔绰奢侈,宋代的饮食业虽然发达并逐步专业化,但一个包子房里居然有个专门切葱丝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则故事加了很多“艺术水分”,不过在批判蔡太师生活奢靡罢了。而后一则更不合情理,就算北宋帝国君民都嫉恶如仇,那时候的资讯并不发达,真正亲眼看见过蔡太师的人少之又少,而蔡京仓皇流亡,已是丧家之犬,自己不可能每到一处都报出自己的名号,沿岸百姓又怎么可能都知道他就是蔡太师而拒绝卖食呢?蔡太师饿死之说显然经不起推敲考证。

事实是流放岭南,金人入侵,家破国亡,对于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来说,这是生命不能承受的痛苦,从开封到潭州,前面还有漫漫而荒芜的旅程,这一切足以要了他的命。

再谈谈蔡太师的字。众人皆知,北宋书法四大家为苏黄米蔡,原本这蔡的人选是蔡京,可由于蔡太师在政治上的拙劣表现,后人遂将苏黄米蔡中的蔡换成了蔡襄(蔡京的堂兄),但业内人士大都认为,蔡襄在书法上的造诣是远逊其弟的。据说,蔡京和当时的四大家之一米芾交谈,蔡京问当世谁的书法最好,米芾说不仅是当世了,自从唐朝柳公权后,没有人能超过你们兄弟俩(蔡京和其弟蔡卞)。蔡京说其次呢,米芾笑笑说那当然是我。

米芾人称米颠,生平视权贵如粪土,当然不会拍蔡太师的马屁,说的都是大实话。早在神宗年间蔡京还未进入帝国权力中心时,他的字就已经是“冠绝一时”、“无人出其右者”。据说有一次酷夏难当,蔡京在府宅坐在摇椅上乘凉,两个小仆在旁边很卖力地给蔡老爷扇扇,蔡京兴致所至便在凉扇上挥毫,并随手赐给了身边努力工作的这两个跟班小仆。过了几日,蔡京突然发现这两个家伙一下子阔绰起来,蔡京问其故,二人说爷你那天赐给我们的扇子我们拿到书画文物市场拍卖,被您的一个超级粉丝以两万金的价格买去,照顾小的们发了一笔横财。

蔡京的那位超级粉丝就是当时的端王,后来的徽宗皇帝赵佶。

后世人常拿蔡京的奢华生活说事儿,但其实蔡京就仅凭为相二十年拿的高薪和其书画在当时的市场价值,也足以过上锦衣玉食的超豪华生活。宋朝的顶级文人们都生活在天堂,比蔡太师奢华的前辈太多,吕蒙正、宋学士(祁)、欧阳修谁也不差谁,没必要老拿蔡京一人树典型,说他巨贪,史书上也没有几点这方面的证据。

蔡京最传奇的故事是在他死后。据洪迈《容斋随笔》记载,当年蔡京于流放岭南半途身亡,草草安葬。三十五年后(公元1162年)南宋孝宗赵眘上台后。为岳飞等人拨乱反正,同时恢复名誉的还有蔡京,随即他被迁墓归葬在枫亭故里。在重葬蔡太师的时候,人们发现已逝世四十余载的蔡太师,“肉已烂,但独心胸上隆起一‘卍!’字,高二分许,如镌刻所就”,这可惊吓坏了当时的世人,因为这个“卍”字是佛祖瑞相的标记,怎么会长到一代奸相的身上呢?世人除了不解还是不解,这成了南宋朝的一大未解之谜,也为蔡京的传奇人生添上了深厚一笔。

最后关于蔡京的传说都与石碑及小人物有关。一个是说蔡京作为新党领袖上台,对元祐旧党人的打压到了极致,在世的,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甚至出台了旧党人士子嗣不得与赵氏皇族通婚的歧视性规定;而那些死去的旧党头目如司马光、苏东坡、文彦博之流,不仅死后的许多封号和荣誉被取消,蔡执宰还在文德殿门东壁把他们刻记为奸佞黑名单,让子孙后世永以为戒,并令全国各州府都要同样立碑为戒。

任务传达到了长安府,知府当然要执行上头的命令,找来了石匠刻碑,其中一个无名石匠公开表示拒绝刻司马君实这样的忠厚长者,说司马大人为人声名谁人不知,却要在奸臣碑上立名,小人不忍刻。知府怒了,狠拍惊堂木,说不执行命令就板子侍候打到你肯刻为止。

胳膊拧不过大腿,石匠叹了口气说要我刻也行,但我要求在碑上不要留我的名字(通常刻碑者会在碑尾署名),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孙骂我老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