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战群儒(第2/5页)

没有什么比等待更加漫长,这十五天过得很是无聊,只是有时见到有风尘仆仆的江湖人物从小镇上经过,想来不是镖局走镖就是武术文工团路过。

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急不可耐地去找张载,一进大门,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左右排开两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兵器架前是两排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看来都是师父带着徒弟。张载坐在正当中,见我到来,哈哈一笑,站起身一抱拳,“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说着,伸手一指,“这位是昆仑派掌门何太冲,这位是青城山玄机道长,这位是香帅楚留香,这位大师是南少林的无花和尚,这个四条眉毛的不用我介绍你也认得出,呵呵,陆小凤陆大侠……”

我真是万分惊叹:“好强大的阵容啊!”

张载笑道:“为了对付你踢场子,这十五天来我广发英雄帖,可请来了不少助拳的朋友。”

我心里一凉:“原来他说的这个‘十五天’是给自己拉帮手去了。”

张载接着说:“嘿嘿,最重要的两位英雄我还没给你介绍呢!”

我不由得大惊失色:“难道还有比在座各位更牛的英雄吗?!”

张载笑得更加得意:“不错,这两位不但是高手中的高手,还是我张某人的亲戚。有道是,打虎亲兄弟——”张载把手一招,只见两名好汉同时起身,各摆POSE,异口同声应道:“上阵父子兵!”

这两位顺口答音,突然发觉不对,一人说:“张载,不对啊,你可不地道,你这是绕我们呢。”

另一人也道:“是啊,咱们是亲戚不假,可什么时候成了‘父子兵’了,你占我们便宜?!”

——这二位到底是谁呢,真有那么大的名头吗?

说起这二位英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这两人是亲兄弟,也是河南人,家在洛阳,论起来都得管张载叫表叔,但他们的名气比表叔可大多了。他们和张载同属儒家,但各自都是开宗立派的祖师。张载开创了关学,这兄弟俩开创了洛学,互有切磋,互相服膺。说到这里,这两兄弟究竟是谁,可能很多人都猜到了。不错,就是程颢和程颐,正是这两人奠定了理学的根基。

程颐也讲“道统”,认为圣人之学传到孟子就断了,可他不认为韩愈继承了孟子,而认为自己的哥哥程颢才真正继承了孟子。这笔糊涂账我们不去管它,反正,程家二兄弟自认为是孟子的嫡系,这很重要。

现在,张载的院子里,两大学派的三位祖师爷并肩作战,我报过名姓之后,也捋胳膊,挽袖子,要踢场子了。

我对张载说:“半个月前我问你的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没有?”

张载一推程颐:“表侄,上!”

程颐站立当场,严肃地回答说:“熊兄弟,我听表叔说了,你的问题是,他那个《西铭》里的道理是怎么推论出来的?”

我说:“不错。”

程颐又说:“你还说过,《西铭》的思想和约翰·多恩如出一辙,可多恩是个牧师,他信上帝,所以能得出那个结论,可我表叔又不信上帝,不信是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你认为,没有上帝这个前提,他的《西铭》就站不住脚?”

我点点头:“不错。”

程颐说:“我表叔虽然不信上帝,可他相信存在着天理。在这点上我是很赞同他的,天下万物,古往今来,都只是一个天理。在我们的学说里,‘天理’这个概念基本就等于基督教的‘上帝’,不过呢,上帝是有人格的,赶走过亚当和夏娃,帮摩西逃出过埃及,还会给人做最后审判,决定哪些人该升天堂,哪些人该下地狱。而我们所说的‘天理’却是没有人格的,它不是神仙,而是宇宙的神秘规律,你知道,我们儒家的学说是属于无神论的。”

我说:“哦,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凭什么就认为宇宙中当真存在着你们所谓的‘天理’呢?你能把‘天理’拿给我看吗?或者,你能把‘天理’证明给我看吗?”

程颐怔了一下。

我追问说:“我看你们说得那么玄乎,其实都是自己拍脑门儿拍出来的,一点儿根据都没有。”

程颐正要辩解,他哥哥程颢急了,抢上前来说:“你不懂,我们不是拍脑门儿拍的!”

“啊?”我问,“那是——?”

程颢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感悟出来的!”

“我倒——”我没好气地说,“这和拍脑门儿有什么不同吗?!”

程颢说:“当然不同了!拍脑门儿是灵机一动,一会儿一个主意,而感悟却是认真体会,静心体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孟子说的。”

“嗯?!孟子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疑惑地说,“我还给人家讲《孟子》呢,我都没听说,你别是拿孟子忽悠我吧?”

程颢不大高兴:“我什么身份的人,会忽悠你吗!你现在不是正在讲孟子的‘浩然之气’吗?”

“对呀。”我说。

程颢接着说:“孟子讲的培养‘浩然之气’的方法,嗯,就是那个从具体的事情做起,在做的时候不要期待马上就有什么成效,心里要时刻有这根弦,但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揠苗助长什么的,孟子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的吗!”

我更糊涂了,“对呀,我是刚刚讲过这些,这确实是孟子说的,可这跟你们讲的‘天理’有什么关系啊?”

程颢说:“你真是冥顽不灵,榆木脑袋!孟子讲的这个培养‘浩然之气’的方法就是感悟‘天理’的方法啊!通过这个方法,你也能感悟到天理,感悟到我表叔说的万事万物都是一体的。”

程颐插嘴说:“你问我们表叔要证据,要他证明他的理论。可‘天理’和上帝一样是证明不了的,你只能用孟子的办法去慢慢感悟它。”

张载在旁边“嘿嘿”奸笑:“要证据没有,要逻辑也没有。”

“啊!”我惊呼,“你们就这么做学问啊,还讲不讲理啊!”

程颐说:“要论讲理,这世上没人比我们更讲理了,我们的学说,对了,还得加上表叔的,还有其他几个人的,虽然各成一派,却都讲这个‘天理’,所以我们的学说被统称为‘理学’。”

张载在旁边笑得更奸:“嘿嘿,我们都是理学宗师,在我们面前讲理,你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我这才恍然大悟:“噢,早听说理学理学,原来理学是这么来的。”

我又问:“可我还是不明白,孟子人家明明讲的是‘浩然之气’,是说‘气’,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变成‘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