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战群儒(第3/5页)

程颢说:“气是气,理是理,截然不同——”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脚下的大地重重地震了一下。“地震了?!”我吃了一惊,刚想跑,大地又震了一下,紧接着,震动越来越大,仿佛地震的震中会动,正向我们这边移来。

张载不慌不忙:“别害怕,不是地震。”

“那这是——”我还是害怕。

张载说:“这是真正的大人物来了。”

我一惊:“你们三位还不够大人物吗?!”

张载说:“我们当然都是大人物,可现在过来的这位才是最大的人物——你从他这么有力的脚步声也能听出来了。”

就在这时,大约十里之外有声音传来:“闽学掌门朱熹来也——”说第一个“闽”字的时候,人还在十里之外,等“也”字说完,朱熹已经进了院子了。

程颐奇道:“我说朱熹,你不是南宋的人吗,现在还没你呢!”

朱熹四下一抱拳:“各位前辈,不是我要来,我是身不由己啊,是陆九渊把我带来的。”

朱熹话音才落,院子里不知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此人哈哈一笑:“在下陆九渊,给各位前辈见礼。”

张载也纳闷:“你不也是南宋人吗,怎么来的?”

陆九渊说:“你们搞的是理学,我搞的是心学,我的学说认为:心和理是一体的,理充塞于宇宙之间,而我心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我心,所以呢,我心里一想你们,我就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到这里看你们来了。”

程颢赞叹了一声:“这学问好生厉害!”

朱熹说:“我老远听见你们正讨论理和气的问题,我是理学的集大成者,这问题我研究得最有心得。”

我一看,高人越来越多,这倒不错,向朱熹一抱拳:“在下熊逸,还请朱老师赐教!”

朱熹说:“我们理学虽然按程颐的说法是孟子嫡传,可我们讲的这个‘气’和孟子他老人家的‘浩然之气’不大一样。天地之间充满着理,也充满着气,万事万物都是由气结合而成的。嗯,这个说法张载老师就提出来过。”

我问:“那这个‘气’就像是基本粒子了?原子也好,夸克也好,反正是一种基本粒子,无论是桌子、椅子、老虎、大象还是人,都是由基本粒子组成的?”

张载大喜:“太对了,孺子可教,呵呵,孺子可教!”

我又问:“那凭什么这种基本粒子——哦,你们管它叫气——会组成老虎,组成大象呢?它们怎么就不能组合成六条腿的老虎和长翅膀的大象呢?”

“这个——”张载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个踢场子的人好厉害。”张载直咬牙,“各位英雄快快助拳!”

朱熹来了:“这问题你问得倒张载,可问不倒我朱熹。嗯,我先问问你,你看过外国哲学的书没有?”

我点点头:“看过一些。”

朱熹说:“柏拉图有一个著名的学说,叫‘理型说’,和我的观点非常相似。柏拉图认为,我们看到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是按照一种‘理型’创造出来的,这个‘理型’通俗地讲就是模子。我们做月饼都要用到模子,不同的模子刻着不同的花纹,往包好的月饼上一盖,然后这月饼就可以拿去烤了。你看,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月饼样子都是一样的,当然,它们之间会有一些细小的差异。我们的宇宙也有这种模子,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模子,老虎的模子造出了老虎,大象的模子造出的大象,人的模子造出了人,所以呢,人虽然长得都不一样,但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一个人错认成是一头大象。而大象的个体之间再有差异,也不会从同一个模子里做出长翅膀的大象。”

我点点头:“嗯,这个理论我倒是读过。”

朱熹说:“柏拉图所谓的‘理型’大体也就是我所谓的‘理’,说白了,就是一大堆看不见、摸不着的模子,‘气’,也就是你所谓的基本粒子,打个比方,‘气’就是面团,‘理’就是模子,把面团往模子里一扣,一种点心就做出来了,‘气’是通过‘理’这个模子组合成万事万物的。所以,‘气’进了老虎的‘理’就组合成了活的老虎,‘气’进了大象的‘理’就组合成了活的大象。这个道理很简单吧?”

朱熹接着说:“所谓‘天理’,也就是宇宙的秩序,人要仔细揣摩这种秩序。嗯,这个揣摩的方法,在我没来之前,程老师已经讲过了。用我的说法,这个过程叫‘格物致知’,这本是‘四书’之一《大学》里的话,意思是说,我们要仔细琢磨老虎,慢慢从老虎身上认识到做成老虎的那个模子,我们要仔细琢磨大象,慢慢从大象身上了解到做成大象的那个模子。其实呢,基督教早就使用过这个逻辑了,神学家说:‘我们看到一块怀表,琢磨琢磨,就会明白这么精细的一个物件一定是一位巧匠造出来的,同理,我们看到世界的万事万物,琢磨琢磨,就会明白这么复杂的宇宙一定是一位比制造怀表的工匠更有本事的大师造出来的,而这位大师就是上帝。’对了,有人认为我把‘格物致知’四个字理解错了,不过这是另外的问题,以后再说好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是说,一个老虎的模子造出来这世界上千千万万只老虎,这些老虎虽然长得都有差别,可再怎么有差别也不会离模子的样子太远。”

朱熹很高兴:“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这道理程老师早就说过,我给继承和发展罢了。你们不是有个成语叫‘一本万殊’么,这个成语就是从程老师和我这里来的。‘一本’就是那唯一一个模子,‘万殊’就是这世界上千千万万只老虎。”

朱熹接着解释:“‘理’是永恒不灭的,‘气’是有生有灭的,这就是说,老虎的模子是永远不变的,永远不坏的,而千千万万只老虎却都有生老病死。”

我不禁感叹:“你这套理论和柏拉图真是太像了,就像张载的《西铭》和多恩‘丧钟为谁而鸣’的布道辞那般相像。”

朱熹说:“不谋而合罢了。”

我说:“看来,不论古今中外,很多事情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

朱熹一听,突然露出了狡狯的微笑,斜眼看着陆九渊。

陆九渊笑道:“你这说法,正是我这派‘心学’的道理。”

朱熹说:“你这套说辞我总听你说,都能背下来了,什么‘千万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万世之后,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东南西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