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3/22页)

在大斋节期间,如果你知道怎么走,就能找到肯卖给你牛肉的肉贩。在奥斯丁弗莱,他到厨房去跟下人们谈了谈,他对主厨说,“红衣主教病了,他不用斋戒了。”

厨师摘下帽子。“是教皇恩准的吗?”

“是我。”他扫视着刀架上那一排小刀,还有剔骨用的大刀。他拿起一把,看了看刀锋,发现需要磨一磨了,一边说,“你们觉得我看起来像杀人犯吗?我想听你们说实话。”

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瑟斯顿开口道,“此时此刻,先生,我得说……”

“不,假设我是在去格雷会堂的路上……你能想象一下吗?我拿着一沓纸和一个墨水瓶?”

“说实在的,我觉得那是职员拿的东西。”

“这么说你想象不出来?”

瑟斯顿又摘下帽子,把它翻了个面。他看着它,仿佛那里面装着他的智慧,或起码是有些提示,告诉他该如何答话。“我能想象出您当律师是什么样子。但杀人犯,我想象不出来。不过我说了您别介意,先生,您一直都像一个知道怎样将动物卸块的人。”

他吩咐厨房为红衣主教准备牛肉卷,用鼠尾草和马郁兰作填料,包紧后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这样里士满的厨子们只需将它们烤一烤就行。告诉我《圣经》里什么地方说过三月份不能吃牛肉卷。

他想起了安妮小姐,想起她未能满足的战斗欲望;还有她身边那些可怜的女士。他给那些女士送了几小篮用橙脯和蜂蜜做成的小馅饼。而给安妮本人则送了一盘杏仁酪。它是玫瑰香的口味,还点缀着制作过的玫瑰花瓣和蜜饯紫罗兰。不过,他不愿意骑着马长途跋涉,亲自去送食物;但也不是太不情愿。在佛罗伦萨的弗雷斯科巴尔第家厨房的经历并没有过去多年;不过也可能已经过去多年,但他记忆犹新。他当时正在制作牛腿肉冻,一边夹杂着法语、托斯卡纳语[2]以及帕特尼方言跟大家聊天,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托马索,他们要你到楼上去。”他的动作不慌不忙,点头示意一位小工帮他端来一盆水。他洗了洗手,用亚麻布巾擦干,然后解下围裙,把它挂在钩子上。就他所知,它仍然挂在那儿。

他看到一个小伙子——比他年龄要小——正趴在地上擦楼梯。他一边干一边唱着:

Scaramella va alla guerra
Colla lancia et la rotella
La zombero boro borombetta,
La boro borombo...[3]

“请让一下,小伙子,”他说。为了让他过去,小伙子退到墙边的拐弯处。光线的移动抹去了他脸上的好奇,将它隐藏起来,使他的过去消失于过去,使他的未来一片清澈。斯卡拉梅拉上战场……可我已经去过战场了,他想。

他上了楼。耳边还回荡着那首歌的军乐声。他上了楼,就再也没有下来。在弗雷斯科巴尔第会计室的一个角落里,有张桌子在等待着他。他轻轻地哼着,斯卡拉梅拉去狂欢。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削好鹅毛笔。他心潮起伏,用托斯卡纳语、帕特尼方言和卡斯提尔语[4]发了不少誓言。但当他把自己的思想付诸于纸上时,写出来的却是拉丁文,而且非常流畅。

没等他从奥斯丁弗莱的厨房走进屋子,家里的女眷们就知道他去拜访了安妮。

“怎么样,”乔安问,“她是高还是矮?”

“既不高也不矮。”

“我听说她很高。脸色苍白,对吧?”

“没错。很苍白。”

“听说她很优雅。舞跳得很好。”

“我们可没跳舞。”

茉茜说,“可你是怎么想的呢?她相信福音吗?”

他耸耸肩。“我们没有祷告。”

他的小外甥女爱丽丝问:“她穿的什么衣服?”

哦,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他将她全身上下——从头巾到裙摆、从双脚到指尖——的衣物的价钱和来源一一道来。安妮的头饰模仿的是法国风格,圆形风帽衬得她脸部秀美的骨骼更加好看。他解释着,尽管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商人一般,女眷们却似乎并不领情。

“你不喜欢她,对吧?”爱丽丝说;这不是一个该他考虑的问题;也用不着你考虑,爱丽丝,他一边说,一边将她搂住,逗得她咯咯直笑。小乔说,我们家先生心情很好。茉茜说,那种松鼠帽檐,他说,是卡拉布里亚式帽檐。爱丽丝说,哦,卡拉布里亚式,说着还皱了皱鼻子;乔安说,我得说,托马斯,你们似乎走得很近了。

“她的牙齿漂亮吗?”茉茜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女人啊: 等她用牙齿咬了我,我就会告诉你的。”

当红衣主教听说诺福克公爵要来到里士满用牙齿把他撕烂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说,“哎呀,托马斯,我们该离开了。”

但如果要北上,红衣主教就需要资金。问题被提交给国王的枢密院,枢密院意见不一,当着他的面争吵不休。“说到底,”查尔斯•布兰顿说,“你总不能让一位大主教蹑手蹑脚地去就任,就像偷了勺子的仆人似的。”

“他岂止是偷了勺子,”诺福克说,“能够喂饱全国人的饭食让他一顿就给吃掉了。上帝啊,他还偷走了桌布,并将酒窖里的酒喝得精光。”

国王总是避而不见。有一天,他以为约好了是去见亨利,见到的却是秘书官。“请坐,”加迪纳说,“坐下来听我说。你要有点耐心,有几个问题我想跟你说清楚。”

他看着史蒂芬这个正午的幽灵在那里来回踱步。加迪纳的骨头似乎连接不紧,身体的轮廓似乎随时可能发生变化;他那双大手毛乎乎的,当他用左手的手掌握住右手的拳头时,指关节咔咔作响。

他领会了对方传达出的威胁和信息,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温和地说,“你的表亲向你问好。”

加迪纳直盯着他。他的眉毛竖了起来,就像狗的颈背上的毛一样。他以为克伦威尔是想——

“不是国王,”他安抚道,“不是国王陛下。我指的是你的表亲理查德•威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