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安妮王后(第2/19页)

雷夫与他视线相遇,于是他们走开了。“让我们希望他们到头来能拿出一首小曲子来吧。”

托马斯•怀亚特和亨利•诺里斯在一所小酒馆里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他们发誓永远为友。可是,他们的跟班却在酒馆的院子里打了一架,在泥地上闹得不可开交。

他一直都没有见到玛丽•博林。也许她与斯塔福德找到了某个可以一同谱曲的隐蔽处。

中午时,借着烛光,伯纳斯勋爵带他参观了他的图书室,他精神抖擞,一拐一瘸地从一张书桌转到另一张书桌,对那些他做过研究并翻译的古老书稿十分小心。这里有一本亚瑟王传奇:“刚开始读的时候,我几乎读不下去。对我来说,它显然过于离奇,毫无真实可言。但随着一点一点地读下去,你知道,我发现这个故事里蕴含着一种寓意。”他没有说是什么寓意。“这是被译成英文的傅华萨[2]的著作,是陛下亲自吩咐我译的。我无法做其他的了,因为他只借给我五百英镑。你想看看我从意大利语翻译过来的书吗?都是些私人作品,我没有交给印刷商。”

他看了一下午的手稿,吃晚饭时两人还讨论了一番。伯纳斯勋爵担任财政大臣一职,是亨利授予他的终身职位,但由于他不在伦敦无法履职,所以,它并没有带给他该有的金钱或影响。“我知道你很会做生意。你能否私下帮我看看账目?它们可说不上是清楚有序。”

伯纳斯勋爵让他一个人与那堆乱七八糟的所谓账簿在一起。一个钟头过去了: 大风在屋顶上呼啸,蜡烛的火苗在摇曳,冰雹砸在窗玻璃上。他听见主人那条行动不便的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一张焦虑的面孔探进门里。“有什么发现?”

他能发现的只是欠债。你本可以在宫廷里随时准备用尖牙利眼硬胳膊肘捞取自己的好处,却要在大洋彼岸献身学术和效忠国王,到头来就是这种下场。“但愿您早些找我就好了。总能有弥补的余地的。”

“啊,但以前谁认识你呢,克伦威尔先生?”老人说。“倒是有书信往来,没错。沃尔西的事务,国王的事务。可我从来都不认识你。在此刻之前,我好像根本不可能会认识你。”

当他们终于准备上船的那一天,炼金术士小酒馆的那个男孩出现了。“你终于来了!给我带什么来了?”

男孩出示了一下空空的双手,然后用夹杂着法语的英语说了起来。“听说那些魔法师已经回巴黎了。”

“那我很失望。”

“您真难找,先生。我去了亨利国王和大婊子住的地方,说‘我找克伦威尔老爷,’那里的人都笑话我,还打我。”

“那是因为我不是老爷。”

“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知道在您的国家里,老爷是什么样儿了。”他给了孩子两个硬币,一个是为他的卖力,另一个是为他的挨打,但他摇了摇头。“我想好了要伺候您,先生。我已经决定要跟您走了。”

“你叫什么?”

“克里斯托弗。”

“你有姓吗?”

“这不重要。”

“有父母吗?”

他耸了耸肩。

“你多大了?”

“您觉得我有多大了?”

“我知道你会识字。你会打架吗?”

“您家里经常打架?”

克里斯托弗身材粗短;他还需要长身体,但从现在起再过一两年,他就会难以打倒了。他猜他最多十五岁。“你做犯法的事了?”

“在法国,”他说,语气很不屑: 就像有人会说,在遥远的中国。

“你是小偷?”

男孩做了一个捅的动作,手中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小刀。

“你把别人干掉了?”

“他看上去不大好。”

他咧嘴笑了。“你确定自己想叫克里斯托弗这个名字吗?你可以现在改名字,以后就不行了。”

“您真了解我,先生。”

天啊,我当然了解。你可以是我的儿子。接着他仔细打量起他来,好确定他不是他的儿子;确定他不是红衣主教所说的他在泰晤士河边留下的那些打架闹事的孩子之一,他也不可能在其他河边、其他地域留下过孩子。但克里斯托弗那双蓝色的大眼睛显得无忧无虑。“你不怕海上旅行吗?”他问。“我在伦敦的家里,有许多讲法语的人。你很快就要成为我们家的一员了。”

此刻在奥斯丁弗莱,克里斯托弗在不停地问他问题。那些魔法师,他们手里有什么?是藏宝图吗?是——他挥舞着手臂——制造飞行器的说明书吗?是可以制造大爆炸的机器,还是喷火的战龙?

他说,“你听说过西塞罗吗?”

“没有。不过我准备洗耳恭听。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听说过加迪纳主教。有人说你偷了他的草莓园,然后送给了国王的情妇,而现在他打算……”男孩停住了,然后重新谈起他对战龙的印象,“可以彻底毁掉你,直到你死去。”

“远不止这样,如果我了解我的对手的话。”

关于他的情形,还有更糟的说法。他想说,她不是情妇,再也不是了,可这个秘密——尽管很快就会成为公开的秘密——不该由他说出来。

1533年1月25日,黎明,在白厅的一座小教堂,由他的朋友劳兰德•李充当神父,安妮和亨利进行了宣誓,确认了他们在加来订下的婚约: 几乎是秘密进行,没有庆祝,只有一群证人,除了应仪式的要求而不得不承认自己意愿的三言两语之外,夫妇二人一言不发。亨利•诺里斯脸色苍白,神情严肃: 让他两次作证,见证安妮被嫁给另一个男人,这样仁慈吗?

威廉•布莱里顿也是证人,因为他还是国王寝宫的侍从。“你真在这儿吗?”他问他。“没准你在别的地方?你的手下告诉我,你像那些伟大的圣人一样,可以一身在两地。”

布莱里顿生气地瞪着他。“你跟切斯特那边写信了。”

“国王的事情。怎么能不写呢?”

劳兰德正在让新娘新郎的手握在一起,所以他们必须压低嗓门。“我只跟你说一次。我家的事情你离远点儿。否则,克伦威尔先生,你会比你想象的还要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