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哭灵致祭愁壅心室 问禅读帖顿悟天机(第4/4页)

“回万岁爷,这封揭贴正是张居正老先生所写,回答万岁爷的提问。”

“啊,是万岁爷问学问。”

李贵妃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把那卷揭帖打开,竟有许多字不认得,她把揭帖递给朱翊钧,问:“你都认识吗?”

朱翊钧看了看,也摇摇头。李贵妃急于想知道龙生九子的名字,便对依然跪着的张诚说:“你把这揭帖念给万岁爷听听。”

“奴才遵旨。”

张诚又从内侍手中接回揭帖,挺身跪着念将下来:

圣上所问:龙生九子都有何名?臣张居正恭谨具答如下:

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一曰,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是也。二曰螭吻,形似兽,性好望,今屋上兽头是也。三曰蒲牢,形似龙而小,性好叫吼,今钟上纽是也。四曰狴犴,形似虎,有威力,故立于狱门。五曰饕餮,好饮食,故立于鼎盖。六曰,性好水,故立于桥柱。七曰睚眦,性好杀,故立于刀环。八曰金猊,形似狮,性好烟火,故立于香炉。九曰椒图,形似螺蚌,性好闭,故立于门铺首。又有金吾,形似美人,首尾似鱼,有两翼,其性通灵,不寐,故通巡警。

龙生九子,虽不成龙。然各有所好,各尽所能。诚难能可贵,都是人间万物守护神也。

张诚来之前,已防着要读帖,故先温习了几遍,把生字都认熟了,所以读起来很顺畅。朱翊钧与两位母亲听得都很满意。陈皇后感叹道:“早听说张居正学问了不得,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万岁爷,你说呢?”

朱翊钧显得比两位母亲更为兴奋,凑趣儿答道:“朕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张先生。”

陈皇后故意逗她:“你也可以请教高先生,他也是大学士啊。”

朱翊钧头摇得货郎鼓似的:“朕不请教他。”

“为何!”

“他长的样子太凶,朕怕他。”

他那副认真稚气的样子,逗得陈皇后大笑。李贵妃也跟着笑起来,忽然她又收起笑容,问朱翊钧:

“钧儿,还记得是谁上疏册立你为太子的吗?”

“记得,”朱翊钧点点头,像背书一样说道,“隆庆二年,由礼部尚书高仪提议,内阁四名大学士联名上公折请册立孩儿为太子。如今,内阁中的四名大学士只剩下张居正一人了。”

“唔,”李贵妃眼神里掠过一丝兴奋,又问,“又是谁上折,要为你这个太子开办经筵,让你出阁就学呢?”

“也是张居正,每次经筵之日,有八位老师出讲,都是张居正亲自主持。”

“记得就好。”

李贵妃说罢,又掉头问仍跪得笔直的张诚:

“冯公公呢?”

“回娘娘,冯公公在司礼监值房里。”

“在干什么?”

“他也不见人,只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

李贵妃心底清楚,冯保差张诚送这份揭帖来,一是表示他虽“蒙受不白之冤”,却依然在忠谨办事,二是也想借此前来探探她的口风。尽管李贵妃心中已有了主意,但她不肯表露出来,只是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对张诚说:

“人不伤心泪不流,俺知道冯公公的心情。你现在回去告诉冯公公,叫他不要伤心。”

“奴才遵旨。”

张诚爬起身来躬身退了下去。望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李贵妃敛眉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自语道:“一如师傅的开释,张先生的揭帖,今儿下午走这一趟宏孝殿,倒真是得了先帝的神灵保佑,找到天机了。”

在一旁仔细观察的陈皇后,狐疑地问:“妹子,你找到什么天机了?”

李贵妃轻松地一笑,向侍立身边的容儿做了个手式。容儿便从挂在腰间的小锦囊中抠出两枚崭新的铜钱递过去。李贵妃手心里托着那两枚铜钱,开口说道:“姐姐实不相瞒,这几日宫中接连发生的大事,究竟如何处理,叫我实在委决不下。我原准备把姐姐找来,是想向姐姐讨个主意,在这个非常时期,朝廷中这副担子,本该俺们姐妹两个来挑。俺想好了,如何处理宫府之争,也就是高拱与冯保的矛盾,姐姐能有个好主意,就依姐姐的,姐姐如果没有,俺俩就一起去先帝灵前掷铜钱。这两枚铜钱是先帝登基那一年让户部铸造的第一批钱,先帝赏给我玩的。往常碰到什么为难事,我就掷这两枚铜钱碰运气。这回我没了主意,仍想这样做。我来之前就打算好了,这两枚铜钱姐姐你掷一次,我掷一次,钧儿再掷一次,如果三次中有两次是印有‘隆庆宝钞’的正面朝上,我们就把高拱的首辅拿掉,反之,我们就让冯保回籍闲居。”

“你现在还打算这样做吗?”陈皇后紧张地问。

“不用了。”李贵妃说了一句语意深长的话,“保护神本是现成的,我们又何必骑牛找牛呢?”

 

 

 

 

 

 《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