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乌(第3/4页)

激战正酣时,阿亚兹终于被迫命令弗斯特船和轻型阿拉伯三角帆船的指挥官,独眼龙“狡猾的”西迪·阿里从葡萄牙人背后袭击他们。但“海洋之花”号选择目前的战位,恰恰就是为了应付这个威胁。西迪·阿里的舰队以作战的速度疯狂地划桨前进,企图迅速从葡萄牙旗舰旁冲过,但逆风和逆流减慢了它们行进的速度。它们在与“海洋之花”号位置齐平时,变成了极易命中的活靶子。当它们划过时,三枚重型炮弹射来,粉碎了最前线,并将船只轰得粉身碎骨,并将船员掀入水中;紧密的队伍乱作一团。跟在后面的船没办法绕开前面船只的残骸,撞了上去;接着又是三枚炮弹,命中了全体敌船。穆斯林的进攻顷刻间土崩瓦解。最后面的船只拼命倒退,以躲避更多的灾祸;一些比较勇敢的船员判断自己能在葡萄牙人下一轮炮火之前猛冲过去,于是继续划桨前进,但葡萄牙炮手填弹的速度让他们大吃一惊。侯赛因计划的核心部分就这样崩溃了。

穆斯林打得非常英勇,但他们缺少训练有素的战士,再加上葡萄牙人的专业化军事素养,以及他们火炮的强大威力,都使得战役的结果没了悬念。穆斯林的船只一艘接一艘地被俘获或被抛弃。侯赛因的旗舰最终投降,不过那时侯赛因已经乘坐小艇逃之夭夭了。其他船上的一些士兵不会游泳,于是砍断了船首锚的缆绳,企图把自己的船拉回到岸边。葡萄牙人又派遣小船去屠戮在水中挣扎的人,于是“大海被死者的鲜血染红了”。[10]一些轻快的卡利卡特三角帆船成功逃到外海,沿着马拉巴尔海岸南下去传播这凄惨的消息,而古吉拉特的克拉克帆船中最大的一艘,即一艘重约600吨的双层甲板战船,上面有四百名船员,则坚持战斗了一整天。它被拉到离岸很近的地方,所以葡萄牙船只无法接近它并派兵登船,而且这艘船的船体非常结实。整支葡萄牙舰队炮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它击沉。它虽然沉底了,但上层建筑仍然露出水面。船员得以逃到陆地上。

这一天结束的时候,阿尔梅达巡视各船,拥抱船长们,询问伤员的情况。次日清晨,葡萄牙人在旗舰上举行了典礼,喇叭齐鸣,然后清点损失数字。葡萄牙死者为三十人至一百人,伤员可能有三百人,主要是被碎片和箭打伤的。不过,对葡萄牙人而言,这是大获全胜。埃及舰队全军覆灭,它的所有船只都被击沉、俘虏或焚毁。除了侯赛因和与他一同逃跑的二十二人之外,鲁姆人活下来的极少。根据葡萄牙史料记载,有一千三百名古吉拉特人战死,卡利卡特人的死亡数字不详。敌人的三艘克拉克帆船,包括旗舰,以及两艘桨帆船、六百门炮,被葡萄牙舰队接收。对穆斯林而言,这是一场毁灭性的失败。

这天上午,一艘飘着白旗的小型弗斯特船赶来了。阿亚兹一直到最后都非常小心谨慎。他迅速送回了他在朱尔战役之后精心照料的葡萄牙战俘,让他们全都穿着华贵的丝绸衣服,并送给他们塞满黄金的钱包。他提议让第乌无条件投降,并臣服于葡萄牙国王,然后给葡萄牙舰队呈上丰厚的礼物。

阿尔梅达并不想要第乌;他觉得自己现有的兵力不足以防御这座港口。他要求曾资助埃及舰队的穆斯林商人赔款,并为自己的儿子复仇。他得到了赔款。洛伦索死后,副王再也不是能够讲道理的人了;他残酷无情、虐待狂一般的报复玷污了他的名誉。他强迫阿亚兹交出其在城内庇护的所有鲁姆人,这些人将落到五花八门的恐怖下场。阿亚兹顺从了他。有些鲁姆人被砍掉手脚,然后在一个大柴堆上被活活烧死;有的被捆在大炮炮口,被炸得粉身碎骨;或者被放到俘获的船只上,然后船只被葡萄牙人的大炮击沉;有的鲁姆人则被强迫互相杀戮。城门上悬挂着血淋淋的死人肢体,“因为那些杀害他儿子的穆斯林曾从这城门进进出出”。[11]有的俘虏则被他关押在船上。法兰克人的狂怒将被铭记许久。伊斯兰世界对此的态度是斯多葛式的哀恸:“这些可憎的入侵者,胜利地驾船离去,因为这是最伟大的真主的旨意,他的意志是无可争议的,任何人都不能违逆他的旨意。”[12]

阿尔梅达在返回科钦的途中就像他来时一样,一路烧杀抢掠,震慑和恫吓当地居民。经过海港时,葡萄牙人用大炮射出首级和被砍断的手。在坎纳诺尔,葡萄牙水手折磨俘虏,将其吊死在桅杆上;阿尔梅达在震天的喇叭声中凯旋科钦时,桁端挂着更多死尸。马穆鲁克苏丹的王旗被送到葡萄牙,悬挂在位于托马尔的基督骑士团修道院。第乌战役的结局或许是不可避免的,但它的影响非常深远。马穆鲁克苏丹的公信力被一劳永逸地彻底打破,穆斯林将葡萄牙逐出印度洋的希望也彻底破碎了。法兰克人将在印度洋常驻下去。

阿尔梅达在科钦登陆以庆祝自己的胜利时,阿尔布开克已经在海滩上等候。他是来为阿尔梅达鼓掌喝彩的,但也是来接过指挥权的。阿尔梅达从他身旁走过,不理睬他。他拒绝交出自己的职位,说此时季节已晚,他不能起航回国,而且根据国王的命令,他的任期要到他起航为止。在这背后,是葡萄牙人因为霍尔木兹的反叛者和阿尔布开克的恶名而产生的严重分歧。阿尔布开克遭到指控,有人说他心态恶劣,道德败坏,不适合治理印度。他的一名敌人做证道:“在我看来,如今阿方索·德·阿尔布开克对印度的威胁,比土耳其人的威胁大得多!”[13]人们威胁道,宁愿离开印度,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指挥。人们起草了起诉书,指控他管理不善。9月,阿尔梅达命令他离开科钦;他的房屋被要塞的大象拆毁,而送他去坎纳诺尔的船也被虫蛀得厉害,阿尔布开克觉得他们是故意要害死自己。在坎纳诺尔,他实际上是被囚禁了起来,尽管当地的葡萄牙管理层基本上同情他。阿尔布开克似乎非常克制地忍耐了这险恶局势;他脾气暴躁,但并不记仇,很容易原谅别人。他曾羞辱若昂·达·诺瓦的胡须,导致后者反叛。这一年年底,若昂·达·诺瓦在贫困中死去,是阿尔布开克支付了他的葬礼费用。

11月,本年度的香料舰队(指挥官是年轻但自视甚高的堂费尔南多·科蒂尼奥,葡萄牙的最高军务官[14],拥有国王授予的全权)抵达坎纳诺尔时,问题才得到解决。科蒂尼奥把阿尔布开克带回科钦,要求阿尔梅达交权。阿尔布开克终于接管了对印度的管辖权,这让他的许多部下大感警惕。次日,阿尔梅达从印度启程,一去不复返,去里斯本面对国王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