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吴的江防作战与晋灭吴之战(第2/10页)

值得注意的是,东线广陵、徐州附近有沟通江淮的古运河(后之京杭大运河江淮段亦基本沿袭古运河),曹丕曾两度试图从此进入长江。但在此后数十年里,东吴和魏晋极少在这里发生战事。253年,诸葛恪率吴军进攻合肥,曹魏方面担心吴军会从东线运河北上,“朝议虑其分兵以寇淮泗,欲戍诸水口”,司马师则认为吴军集结于合肥,“不暇复为青徐患也”[20]。而诸葛恪攻合肥不成后,确实准备改从东线徐州北伐,但旋即死于政变。继之掌权的孙峻也曾试图“自江都入淮、泗,以图青、徐”,但旋即发病而死,此方案终未实施。[21]

至于江夏以西,是孙吴荆州治所南郡及江陵城所在,但这里也较少与魏晋发生战事,多数时间是吴蜀政权的交界地区。只有在北方攻灭蜀汉之后,这里才成为防范北军自蜀地出三峡的前沿要冲。

吴军的机动和补给主要依靠水运,很少能翻越分水岭进入淮河流域。[22]但依靠长江中的水军优势,东吴在江北岸维持了濡须、皖城、浔阳、江陵等军事据点,并在据点周边屯田以维持驻军。为了防御北方军队南下,东吴往往在江北岸的支流中修筑堤堰,壅塞水流,使其上游泛滥,水域面积扩大,以阻碍北方军队的陆地行军。同时,这些支流水位上升,也扩大了吴军战舰的活动范围,如孙权曾堰塞与建邺隔江相对的涂水。但堰坝也限制了吴军舰船在长江与支流之间的机动,所以吴军往往伴随着战争进程和战术意图变化而修筑或拆毁堰坝。孙权为防范曹操,曾在巢湖入长江的东关口修筑东兴堤,后来孙权进攻合肥,又拆毁了此堤以便水军开进巢湖。吴主孙亮时(252年),权臣诸葛恪又重修东关堤,并挫败了魏军破坏此堤的攻势。[23]

另外,吴军从未放弃过对魏晋南界的攻势,特别是在东线(扬州),吴军一直希望将北方势力排挤出长江流域,以解除北方对建邺的威胁。从孙权到后主孙皓,吴军对北方占据的合肥城发起过多次进攻,但始终未能得手。吴宝鼎三年(268年)秋,孙皓亲征至东关,前锋丁奉试图攻击合肥;271年,孙皓再次试图从陆路攻击合肥方向;到277年,吴军还在发起对西晋江夏、汝南两郡的袭掠,试图从大别山区进入淮河上游。[24]但这时西晋已经灭蜀,对东吴形成压倒性军事优势,所以吴军这些攻势都难以获得实际成果。

北方的魏、晋政权主要依托城池巩固对吴战线。寿春和襄阳是魏、晋政权在东西两线最重要的军事基地,分别控制淮河和汉江干流,是扬州和荆州兵力主要集结地。这两个城市的前沿,是合肥、庐江(今六安)、江夏等前线城池,[25]北方凭借其抵抗吴军的水陆攻势,并伺机对东吴的江北地区进行袭扰破坏。如魏征东将军、扬州都督满宠抵御了孙权对合肥的多次进攻,并于魏青龙二年(234年)八月收获季节对吴军的江北屯田进行焚烧破坏。[26]晋咸宁四年(278年)十月,西晋扬州军也破坏了皖城一带的吴军粮储。[27]

如前所述,在魏、晋与东吴对峙的六十年中,北方军队极少渡过长江发起攻击或偷袭。在曹魏建立之初,尚有曹休、曹仁以轻舟发起渡江袭击,但何以再无后继?可能在220年代初双方对峙战局刚刚确立,东吴尚未建立起有效的江防体系,所以魏军尚可进行小规模偷袭,此后则难有机会。但曹魏一直试图突破东吴江防。魏明帝太和(227—232年)初年,司马懿督荆、豫二州诸军事。当时孙权尚都武昌,司马懿向魏明帝的建议是,以陆军攻击皖城方向,吸引吴军主力东下,然后“为水战军向夏口,乘其虚而击之,此神兵从天而堕,破之必矣”[28]。此计划获得魏明帝批准,荆州魏军遂在汉江中建造大型舰只,准备出夏口渡江。但结局和曹丕225年伐吴如出一辙—魏军不敢在夏季盛水期入江作战,而是准备在冬季进军,结果又因汉江水浅、大船无法行动而告流产。[29]到正始年间(240—248年),魏都督荆、豫二州诸军事王昶“习水军于二州”,为西线渡江做准备。[30]252年,孙权病死,魏朝廷曾向沿边将帅征求伐吴之计,当时征南大将军王昶(都督荆、豫诸军事)、征东将军胡遵(都督青徐)、镇南将军毌丘俭(豫州刺史、都督)三人各自提出了方案:最激进的主张就是“泛舟径渡,横行江表,收民略地,因粮于寇”,此策显然是出自王昶;其他两种分别是“四道并进”(可能是荆、豫、扬、徐四州),制造强大军事压力,促成孙吴内部“崩坏”;最保守的则是在边境屯田,“积谷观衅,相时而动”[31]。但此时司马氏刚刚通过高平陵之变掌握魏朝政局,尚未完全清洗掉反对势力,所以不可能发起大规模南征。

第二节 伐吴的前期部署及司马炎对将帅的戒备

司马氏自249年“高平陵之变”掌握曹魏政权,到265年代魏建晋,历时三代,至280年方攻灭东吴统一中国。在这三十年对峙之中,司马氏家族最关注的不仅是如何取得对东吴作战的胜利,更是如何防止前线手握重兵的将帅投降敌军、反戈一击。因为司马氏家族长期以权臣身份掌控曹魏政权,会引起忠于曹氏的将帅臣僚反对,也会引起有野心者的仿效。250年代所谓“淮南三叛”,即驻守扬州(治所寿春)、紧邻东吴前线的三位重臣接连起兵,都出于对司马氏掌控曹魏政权的不满。在263年邓艾、钟会攻灭蜀汉后,钟会也萌生了占据蜀地自立的念头,险些造成新的割据局面。这些“叛乱”都给司马氏以警醒,使其注意防范封疆大吏的离心趋向。这些人外可与东吴结合,内则有唤起忠于曹氏的号召力,比单纯的外敌危险得多。

当时东吴前线最基本军事单位是州,为了防范前线将领反叛,司马氏用掌军权的都督与州刺史互相制约。西线荆州辖区较大,兵权较重,甘露四年(259年),司马昭“分荆州置二都督,王基镇新野,州泰镇襄阳”[32],以沔水为界将荆州分为南、北两个战区,使二者相互牵制。在司马炎正式代魏建晋之后,仍对边州都督、刺史保持着极高警惕。当时石苞受命都督扬州(淮南)诸军事,便受到司马炎猜忌,险些招致杀身之祸:

淮北监军王琛轻苞素微,又闻童谣曰:“宫中大马几作驴,大石压之不得舒。”因是密表苞与吴人交通。先时望气者云“东南有大兵起”。及琛表至,武帝甚疑之……会苞子乔为尚书郎,上召之,经日不至。帝谓为必叛,欲讨苞而隐其事。遂下诏以苞不料贼势,筑垒遏水,劳扰百姓,策免其官。遣太尉义阳王望率大军征之,以备非常。又敕镇东将军、琅邪王伷自下邳会寿春。苞用掾孙铄计,放兵步出,住都亭待罪。帝闻之,意解。[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