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不见创痕 疑真疑幻难明心迹 非友非仇(第3/17页)

继母说道:“他说你武功好,人品好,要是他有一个儿子像你这样,那就好了。”

父亲苦笑说道:“可惜我不能做他的儿子。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当然是还未知道、还未知道……”

继母说道:“不错,那时他是尚未知道。”

父亲说道:“那么现在恐怕是已经知道的了?”

继母笑道:“那也不用惧怕。他疼我就好像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我相信他决不会将我为难的。如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相信他也会对你爱屋及乌。”

楚天舒在草丛里伏得太久,忍受不了污泥腐草的气味,钻出来了,他一现身,父亲和继母也就停止谈论那个“老头子”了。

楚天舒是个早熟的孩子,虽然不懂男女间事,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小孩子不能问的。

继母说的那个“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全不知道,知道的只是那个人已经死了,继母还在想念他,但又不愿提起他。

他不敢问爹爹那人是谁,不过却是压抑不住好奇之心,想要知道那个被父亲认为“天下武功第一”的老头子是谁。

第二天他找到一个机会,继母不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他就问父亲。

父亲怔了一怔,说道:“武学之道,各家各派都有专长,很难说谁是天下第一。”

楚天舒撅起小嘴儿道:“爹爹,你说谎!”

父亲瞪着他道:“我说了什么谎?”

楚天舒道:“昨天我好像听见你和新妈妈提起一个老头子,说这个老头子的武功是天下第一。”

父亲说道:“哦,你还听见了些什么?”

楚天舒道:“我就只听见你说这一句。”

父亲料想知道他也在说谎,但却无奈他何,只好说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不管你昨天听见我说些什么,可不许随便说出去。”

楚天舒答应了他:“爹爹,只要你不说谎,我也不会随便乱说的。”

父亲苦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其实爹爹并非说谎,那老头子的武功只是我心目中的天下第一,未必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所以我刚才只好那样答你。”

楚天舒笑道:“爹爹,你不必解释了。快点告诉我吧。我只要知道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谁。”

他第一次听见“齐燕然”这个名字,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从他父亲的口中说出来的。

父亲描绘的齐燕然的武功,不过是转述继母昨天所说,并没增多,也没减少,他唯一的收获只是知道了一个名字。

他想多知道一些,问道:“爹爹,这个齐老头子住在哪里?”

父亲板起脸孔说道:“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楚天舒道:“爹爹,我想认识他。他的武功天下第一,纵然他不肯指点我三招两式,认识他也是好的。”崇拜英雄,本是小孩子的正常心理。但他的父亲听了,却似乎很不高兴。

父亲板起脸孔说道:“不,你不能去找他。即使将来偶然在江湖上碰上,我也不许你说出,你就是我的儿子。”

他心里充满疑惑,问道:“为什么?”

父亲说道:“我不愿意高攀几乎是被武林公认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

他再问:“要是他先问起我的家世,我说出你的名字,那也不算是你高攀他呀。”

父亲的脸上几乎刮得下一层霜:“不许你说就是不许你说,别再多问。”

父亲是很少对他这样的,他感到受了委屈,几乎哭出来了。

父亲这才似乎发觉不该如此的对待孩子,说道:“爹爹今天心情不好,你自己去玩吧,不要罗嗦爹爹了。”

他含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说了。但也不走开去玩。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孩子,真是像我小时候一样执拗。其实许多事情,寻根究底反会自招烦恼。我这句话你记住吧。现在你虽然不懂,将来你会明白。”

他摇了摇头,孩子不走开,他自己走开了。

过了一会,楚天舒听得继母在里面责备父亲。

“孩子像你不好吗?你何必这样凶巴巴的对他?”

父亲不作声。

继母继续说道:“其实你可无须担心的。老头子已经将近七十岁了,待到舒儿行走江湖的时候,他即使还活在人间,料想也不会在江湖上出现了,何需担心舒儿碰上了他。”

继母对他很好,他一年年长大,对继母的敌意早已消除,不过心上的两个疑团却是始终存在。他在更加懂事之后,也就更加不敢问他父亲了。

想不到他虽然没有机会碰上齐燕然,今天却碰上了齐燕然的孙女。

齐漱玉听他说罢,笑道:“我的爷爷可不是这样说。”

楚天舒禁不住问道:“他怎样说?”

齐漱玉道:“你的爹爹以晚辈自居,说是不敢高攀,其实我的爷爷是把他引作忘年之交的。”

楚天舒道:“哦,有这么好的交情吗?”

齐漱玉道:“你听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老话吗?有的人虽然只见过一次面,相知之深就像老朋友一般?”

楚天舒道:“你是说他们一见如故?”心里却是疑惑不已:“若然真的像她所说这样,爹爹为什么要避开她的爷爷?甚至还顾虑到我可能碰上她的爷爷,不许我在她爷爷面前提及我是他的儿子?还有,从爹爹那一次和继母所说的口气听来,他对齐燕然其实所知甚少,这‘相知之深’四个字,对他来说,无论如何是用不上的。”

齐漱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不错,最少对我的爷爷来说,这句成语是用得再也恰当不过的了。他和令尊虽然只是见过一两次面,但他常常和我们说,在比他小一辈的成名人物之中,配得上和他做朋友的只有令尊一个。爷爷又常常称赞你的爹爹武功好,人品好,可惜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说至此处,笑起来说:“爷爷的儿子就是我的爹爹,你应该相信,我决不会捏造爷爷的说话,贬低自己的父亲来抬高你的父亲吧?”

其实两句话她虽然并非捏造,其他的话却只是她的“想当然”而已。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爷爷是否见过楚天舒的父亲。

无独有偶,她第一次听得楚天舒父亲楚劲松的名字,也是在清明时节,那一年她也是只有七岁。

清明节对她家来说,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祖先的坟墓都在那儿,根本无墓可扫。

不过,虽然没有过节的气氛,却也还是和寻常的日子不大一样。

爷爷在清明这天,脸色总是分外沉暗,往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从她开始懂得人事的时候,每年过清明节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