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惺惺相惜(第3/5页)

薛衣人目光闪动,道:“你有把握不败?”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在下和‘水母’阴姬交手时,又何尝有丝毫把握?”

薛衣人纵声而笑,笑声一发即止,厉声道:“好,你准备着闪避吧。”

楚留香早已在准备着了。

因为他开始说第一句话时,便已进入了“备战状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说话也是一种战略。

他知道薛衣人这一剑出手,必如雷轰电击,锐不可当。

薛衣人的剑尚未出手,他的身法已展开。

就在这时,剑光已如闪电般亮起,刹那之间,便已向楚留香的肩、胸、腰刺出了六剑。

他招式看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却快得不可思议。这六剑刺出,一柄剑竟像是化为六柄剑。

幸好楚留香的身形已先展动,才堪堪避过。

但薛衣人的剑法却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六招刺过,又是六招跟着刺出,绝不给人丝毫喘气的机会。

只见剑光绵密,宛如一片光幕,绝对看不见丝毫空隙,又正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楚留香的轻功身法虽妙绝天下,但薛衣人六九五十四剑刺过,他已有五次遇着险招。

每一次剑锋都仅只堪堪擦身而过,他已能感觉出剑锋冷若冰雪,若是再慢一步,便不堪设想。

但他的眼睛却连眨都没有眨,始终跟随着薛衣人掌中的剑锋,似乎一心想看出薛衣人招式的变化,出手的方法。

薛衣人第九十六手剑刺出时,楚留香忽然轻啸一声,冲天而起,薛衣人下一剑刺出时,他已掠出了三丈开外。

等到薛衣人第一百零三手剑刺出时,他已掠上了小桥,脚步点地,又自小楼掠上了假山。

幸好这一片园林占地很广,楚留香的身法一展开,就仿如飞鸟般飞跃不停,自假山而小亭,自小亭而树梢。

他们的人已瞧不见了,只能瞧见一条灰影在前面兔起鹘落,一道闪亮的飞虹在后面如影随形地跟着。

只听“哧哧”之声不绝,满园落叶如锦。

薛衣人这才知道楚留香轻功之高,实是无人能及。

他自己本也以剑法、轻功双绝而称雄江湖。但此刻却已觉得有些吃力,尤其是他的眼睛。

人到老年时,目力自然难免衰退,他毕竟也是个人,此刻只觉园中的亭台树木仿佛都也在飞跃个不停。

一个人若是驰马穿过林荫道,便会感觉到两旁的树木都已飞起,一根根向他迎面飞了过来。

薛衣人此刻的身法更快逾飞鸟,自然也难免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他想楚留香也是个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想楚留香总也有眼花的时候。

楚留香这种交手的方法本非正道,但他早已说过,“不迎战,只闪避”,所以薛衣人现在也不能责备他。

只见他自两棵树之间蹿了出去。

谁知两棵树之间,还有株树,三株树成三角排列,前面两株树的浓荫将后面一株掩住了。

若在平时,楚留香自然还是能瞧得见,但此时他身法实在太快,等他发现后面还有一株树时,人已向树上撞了过去。

到了这时,他收势已来不及了。

薛衣人喜出望外,一剑已刺出。

楚留香身子若是撞上树干,哪里还躲得开这一剑,何况他纵然能收势后退,也难免要被剑锋刺穿。

薛衣人也知道自己这一剑必定再也不会失手。

若是正常情况下交手,他心里也许会有怜才之意,下手时也许还不会太无情。

可是现在每件事都发生得太快,根本不会给他有丝毫思索考虑的机会,他的剑已刺了出去。

他的剑一出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挽回。

“哧”地,剑已刺入……

但刺入的竟不是楚留香的背脊,而是树干。

原来楚留香这一着竟是诱敌之计,他身法变化之快,简直不是任何人所能想象。

就在他快撞上树干的那一瞬之间,他身子突然缩起,用双手抱着膝头,就地一滚,滚出了两三丈。

他听到“哧”的一声,就知道剑已刺入树干。

这是很坚实的桐柏,剑身刺入后,绝不可能应手就拔出来,那必须要花些力气,费些时间。

楚留香若在这一刹那间亮出拳脚,薛衣人未必能闪避得开,至少他一定来不及将剑拔出来。

薛衣人掌中无剑,就没有如此可怕了。

但楚留香并没有这么样做,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瞧着薛衣人,似乎还在等着他出手。

薛衣人既没有出手,也没有拔剑。

他却凝注着嵌在树干中的剑,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果然有你的取胜之道,果然没有败。”

他承认楚留香未败,便无异已承认楚留香胜了。

薛衣人号称“天下第一剑”,平生未遇敌手,此刻却能将胜负之事以一笑置之,这等胸襟,这种气度,确也非常人所及。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暗暗敬佩,肃然道:“在下虽未败,前辈也未败。”

薛衣人道:“你若未败,便可算是胜,我若不胜,就该算是败了,因为我们所用的方法不同。”

楚留香道:“在下万万不敢言‘胜’,只因在下也占了前辈的便宜。”

薛衣人又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毕竟还是上了你的当。”

他接道:“我养精蓄锐,在这里等着你,那时我无论精神体力都正在巅峰状况,正如千石之弓,引弦待发。”

楚留香道:“是以在下那时万万不敢和前辈交手。”

薛衣人道:“你先和我说话,分散我的神志,再以言辞使我得意,等到我对你有了好感时,斗志也就渐渐消失。”

他淡淡笑道:“你用的正是《孙子兵法》上的妙策,未交战之前,先令对方的士气一而衰,再而竭,然后再以轻功消耗我的体力,最后再使出轻兵诱敌之计。剑法乃一人敌,你所用的兵法战略却为万人敌,这也难怪你战无不胜,连石观音和神水宫主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垂首笑道:“在下实是惭愧得很……”

薛衣人道:“高手对敌,正如两国交战,能以奇计制胜,方为大将之才,你又有何惭愧之处?何况,你轻功之高,我也是口服心服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前辈之胸襟气度,在下更是五体投地,在下本就没有和前辈一争长短之意,这一战实是情非得已。”

薛衣人叹道:“这实在是我错怪了你。”

他不让楚留香说话,抢着道:“现在我也已明白,你绝非那盗剑行刺的人,否则我方才一剑失手,你就万万不肯放过我的。”

楚留香道:“在下今日前来,非但是为了要向前辈解释,也为的是想观摩观摩前辈的剑法,只因我总觉得那真正刺客的剑法,出手和前辈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