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青天审案(第2/15页)

石世驹正把莫愁湖“胜棋楼”名字的由来讲给郑芫和朱泛听,朱泛听了连声赞叹道:“了不起啊,了不起。”郑芫道:“你是赞徐达的棋艺高明?”朱泛道:“这徐达不但会打仗,拍马屁的段数犹胜过他的棋艺,佩服啊佩服!”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洪武帝是个疑心病重的人,陪他下棋乃是极危险之事。若是输给了他,他便怀疑你故意相让,你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赢了他,他心中恼怒,你的麻烦更大了。他妈的还真不好搞!这徐达凭着棋艺高强,一面赢棋,一面排万岁两字,马屁拍到朱元璋心窝里去,不但没惹麻烦,还赢得了这神仙居处般的莫愁湖,你们说徐达这老儿厉不厉害?”

郑芫道:“话虽不错,他拍马屁可用的是真本事呵。若说棋艺,朱元璋恐怕差了十级也不止。”朱泛仍在摇头赞叹,郑芫不懂为何朱泛对拍马屁的高手佩服到如醉如痴的地步,不禁有些不齿。石世驹笑道:“红孩儿不必那么着迷于马屁之道,你这官反正做不长的,要那么精于此道何用?”朱泛暗骂道:“你懂个屁!俺在研究如何拍郑芫的马屁,拍到她心窝里去,又不显得肉麻,最好还要有趣。”

郑芫不理朱泛,正色道:“世驹,咱们想要帮你家遭受的冤杀翻案,便需知道当年案发时的细节。今日在这莫愁湖畔清静无人,你可愿意告诉咱们一些线索,好让咱们重新调查石家的老案?”

石世驹道:“我家与伯父家无端卷入胡惟庸案而遭灭族之事,两位已经知晓,这其中有一个关键,便是那王桂文……”朱泛道:“王桂文?向你爹采购木材的官员?”石世驹道:“不错,王桂文是洪武帝宫里的四品内务官,原是深得上头信任的采购大臣。听家父说,皇宫里唯一一位不贪污的官员便是他。王桂文在胡惟庸任宰相时,承办朝廷几项土木兴建大案,不但材料好、价钱实在,凡有回扣的一律转换成价钱上的折扣,是以替朝廷省了巨额银两。胡惟庸对他又敬又爱,屡次向朱元璋夸他这个内务大臣。胡惟庸案发生后,抄他家时发现两种文件与王桂文有关,一是夸奖王桂文能干廉洁的文档,另一些是历次采购‘回扣’的帐目,其实是替朝廷节省下来‘折扣’的帐目。”

朱泛听到这里,已经懂了一大半,郑芫却问道:“替朝廷省大把银子有功啊,怎地获罪呢?”石世驹道:“郑姑娘问得好。如果王桂文买一批木材花了一万两银子,别的官员采购同样一批木材要花两万两银子,那王桂文岂不坏了大家的行情?日子久了,大家没有回扣拿,便要联手拔掉这不上道的眼中钉。”

郑芫道:“你爹又怎地扯进去的?”石世驹道:“锦衣卫受人之托,把王桂文辛辛苦苦向商家争取到的‘折扣’当‘回扣’来办,抄家时发现王家虽非一贫如洗,但也近乎家徒四壁,没有查到任何金银财宝。这一下只得从胡家抄出的第一种文件来诬陷,说王桂文资助胡党谋反,历年采购所得的巨额回扣都交给了胡惟庸,所以胡惟庸才会以宰相之尊,多次夸奖王桂文是国家采购之能臣。”

朱泛道:“这一来,你爹的罪名便是贿赂朝廷采购大员,败坏朝纲,是不?”石世驹道:“正如红孩儿所料,但事情发展下去,结果远比这个罪名更为可怕。锦衣卫将王桂文抓入衙门,既不送都察院也不送刑部,便自设刑堂审理。一堂审理下来,朝廷四品命官被几个锦衣卫士打掉半口牙齿,肋骨也被踢断两根。我爹是个重感情的人,便备了些上好的伤药及补品去探牢,上上下下送了不少银子,总算见到了王桂文。他看到王桂文的情形,直呼天理何在,国法何在,便有狱司告了上去。锦衣卫对我爹发了驾帖,拿历次王桂文向我爹采购的帐单来查我爹,控诉我爹送巨额的银子给王桂文当回扣,奸商乱纪,立刻也抓了进去。”

郑芫满心钦佩地道:“世驹,你爹为人真义气啊,商场中有这种够朋友的人实在了不起。”石世驹眼眶泛红,继续道:“我爹被抓进去之前,先把我更名藏到伯父家中,决心不待他们刑求,主动招供朝廷中各部门采购的贪污案子,并称他手里持有证据,要亲自呈给锦衣卫的头儿。这一来审堂上的锦衣卫便立刻停审,将我爹押入大牢。我伯父只好花钱打探消息,但我爹一被抓进去便如石沉大海,再无任何消息。”

郑芫虽然已知结果,但听到这里,仍觉一股不忿之气闷在心头,无以宣泄。她忍住泪水,问道:“后来呢?”

石世驹停了半刻,似在回忆往事,也似在平息胸中的激动之情,接着道:“我爹被关一个月后,锦衣卫突然又持驾帖出现在石家,除了抄走所有财产,还把我娘及奶奶等一家十数人全部抓走,数日后便都处死了,罪名却不是‘败坏朝纲’,而是‘知谋反而不报,罪同谋反’。这是什么国法?我伯父正要去求朝中有交情的、有买卖往来的官员说说情,便已得到这晴天霹雳。他立即要我化装成一个小厮,在他书房里侍候,岂料锦衣卫迅雷不及掩耳地又出现在伯父的宅子,当夜就带走了伯父,罪名是和我爹合伙,隐瞒谋反。”

朱泛道:“杀了你爹,又来抓你伯父,那便是为钱财了。”石世驹点了点头道:“第二日便有人来告诉伯娘,若要救我伯父,需舍得钱财。我伯娘便告诉来人,只要救得了伯父,多少银子都舍得。那人便道,办案的那边开出价码,需万两银子才能先买得活命,然后再看要如何救他放回家来。”

朱泛道:“那来人是谁,你还记得么?”石世驹道:“是我的堂舅,平日经常来我家和伯父家走动,在刑部做了六品主事,对这些打官司如何送钱脱罪的事务最是熟知。是以他一来说,伯娘自然倾家凑了万两白银,便由我堂舅拿去打点锦衣卫,那晓得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郑芫听得十分紧张,连忙问道:“结果是怎么回事?”石世驹道:“银子送到锦衣卫,办案的大人突然翻脸,反过来指控我伯父母企图贿赂朝廷命官,原来的隐瞒助反之罪再加一等,便将我伯父母一家人全数处了死刑,石家所有的财产也全被抄了。”

郑芫听不下去了,大声叫道:“你那堂舅呢?”石世驹双眼噙着泪水,道:“堂舅不但不起身相护,当晚便带人来家里,指名书房的小厮其实是我装扮的,要捉去归案。就在这时,丐帮的好朋友带着弟兄把我救离伯父家,才保住了这条性命,但伯父母一家都给杀害了,家当抄走少说有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