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兵刀劫 第一章 蛇潜(第4/5页)

就在此时,樊宗终于摸到一个材质格外厚重的帐篷。他心跳微微加速,贴着营账缓缓潜向其正面。从侧角瞥过去,只见营账门前坐着两个士兵,没有打火点灯,只靠较远处的营地火堆照明。樊宗再仔细视察,看见这两人都只带着刀盾,没有佩手铳火器。他们身旁地上放着十来个木桶。

凭着先前的经验,樊宗九成肯定这营账就是另一个火药库。他在心里默记的那幅地圆

上牢牢刻下这位置,同时迈起比先前更轻更静的脚步向后退却,准备返回会合地点。所有侦察已经完成。

——明夜,武当派历史将再添光荣一页。

可是在樊宗还没有离开帐篷五步外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串奇特的声音。

像爆竹,但带着更大的爆发重量?来自西北面远处。

樊宗的心,瞬间像沉入冰水之中。

三夜以来的一切努力与准备,在统声中刹那崩溃。

负责西北搜査的「褐蛇」是否被发现和攻击?或者只是某队神机营的士兵疑心下误发?甚至只是意外走火打响了手铳?这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敌军因此必将加强警备,并且仔细搜索武当派入侵的蛛丝马迹.,假如禁军将领是擅战的人才,为预防万一必定更动火药库存的布置和守卫……

也就是说,「褐蛇」的偷袭战术,已然破灭。

这一刻,樊宗想起仍然潜伏在武当派里的内奸。难道有人通风报信?可是他们这次行动极为保密,知情者就只有当天「真仙殿」内与会的十几人,还有负责执行的「褐蛇」。樊宗对这所有人都绝对信任。「褐蛇」平日在武当山上的行藏本就神秘,这次潜入任务亦断无理由被武当同门知悉——这亦是姚莲舟决意动用「褐蛇」,而非一般「首蛇道」轻功好手的重大原因。

到底是内奸所为,还是同门失手,樊宗目前实在无法判断。形势瞬息间陷入混乱。如今别说突袭计遨的成败,就连他们几个「褐蛇」能否安然逃脱,也在未知之数。

这是对樊宗决断力的极大考验,就如上次西安极救姚掌门一样。

而他马上就果断做出决定。

——敌人一个火药库恰巧就近在眼前。把握仅余时机,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

一旦下了决心,「褐蛇」绝无犹疑,从探子斥候一变而成刺客。

樊宗身影如风,飞纵向火药库的帐门,同时双手已伸入腰带底下。

两名负责守卫的禁军步兵刚刚听到远方铳声,还未确知发生何事,正提起盾牌拔出腰刀来,两道锐风已掠过盾牌的顶缘上,射入二人咽喉,那先后时差仅是一击掌之间。

禁军士兵虽有精良的战甲保护,始终不能完全覆盖身体。在樊宗的暗器神技之下,与练习用的木人击靶无异。

为了减轻重量,樊宗只带了两柄得意的飞剑,主要作近战匕首用,其余都是较轻巧的铁镖,但打在要害上一样致命,两人未及发声呼救,铁镖的绫尖就深深钉进咽喉,他们咯着血,刀盾脱手,穿着盔甲的身体随之崩倒。

樊宗的身法未因发镖而稍有停顿,一口气冲入营账。帐内漆黑一片,他只靠伸手触摸,抓到了帐内最接近自己的一个坛子,猜想定是装戦着火药无疑,马上从绑腿外侧拔出短剑来,捣穿了封口和木塞,撒出火药。

他正要往帐门外撒出一条点燃用的引火线,却已听闻十数双穿着战靴的足腿往这边急奔过来,已甚接近。

已经没有足够时间制造一条既可爆破火药库、又够距离安然逃走的引火线了。只能二者选一。

樊宗摸摸衣襟内收藏的那小筒状的火折子。短暂的一瞬间,他想过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这次灿破。

但他记起第一夜出动之前,姚掌门说过的话。

「就像神机营之于朝廷,『褐蛇』也同样是武当派的珍宝。」姚莲舟说:「我们的武功,从来没有一门是以死求胜的。除非你们确定已绝无活路,否则就算用你们任何一人去换十台大炮或者一百个禁军,对武当派来说都不値得。」

绝对服从掌门的命令——这原则对「褐蛇」而言,就如刻在铁板上的律法。

樊宗转身冲出火药库,果然看见许多士兵从两个方向赶来。神机营的守备制度果然比一般军队严密,一生变故就有专屣的卫兵往要地增援。

——事实上这三夜里樊宗就见识了禁军的纪律。若非拥有「梯云纵」绝顶轻功,寻常人根本无从侵入这营地。

两支步兵都只穿短装布甲,手带藤盾腰刀,这身轻装显然是在营地里迅速反应援护之用。每边都有两人提着较安全的铁皮灯笼,而且稍微落后,以防误燃火药。

士兵凭着灯光,已然看见倒在火药库帐门前两个战友,还有刚刚窜出来的黑影。两路包夹下,樊宗无空隙可逃。他左手一挥,向南面来的士兵撒出一大把东西,士兵在幽喑中感到迎面洒来一大把像沙子的物事,异常惊恐地呼叫,马上煞步不前。

樊宗乘这难得的空档,就在他们跟前横越而过。其中一个站得最近的步兵本能地朝樊宗的身影一刀横砍过去,但在命中前的刹那,樊宗的黑衣身体如猫般收腹拱背,刀尖自他腹前两寸掠过;樊宗并未停顿,右手反握的短剑同时顺势急划,剑刃准确地切到步兵布甲并无保护的肘弯内侧,割破了筋腱,鲜血在黑夜中喷洒,步兵惨呼下手臂软垂,腰刀落地。

步兵被樊宗惊吓,以为他撒出的是火药,恐怕会意外沾火爆发,走避间就给了樊宗逃走的空隙。待得确定那其实是樊宗在帐门前抓来的灭火沙土,惊慌一转为暴怒,他们马上与另一边的战友合成一队,朝着樊宗追赶:

樊宗奔出两步,身子并未回转,左臂却从下向后摔,手中发出尖锐的破风音!

两枚铁镖以这毫无先兆的奇特手法射出,一枚钉在一名步兵的胸口厚布上,并未入肉;另一枚却刺进另一人脸颊。

樊宗这发镖手法不用眼睛,全以感觉解出,并无十足准头,只为阻吓追兵。中脸一镖虽不致命,那名士兵仍是吃痛掩面扑倒,吓得其他人纷纷举起藤牌保护面门。如此举盾的姿势下,追击步伐更加减慢,樊宗一眨眼就拉开了距离。

樊宗全速奔跑向先前约定的地点,欲与田延和李义琛会合,再一起逃走。

禁军士兵虽然是精挑的健儿,但穿着战甲又提着兵器盾牌,单纯比拼步速的话,樊宗几个起落就能远远抛离。

然而樊宗在营地里却无法直线逃走。四处都听得见铳音和人声而走出帐篷的士兵,随时截住他去路,樊宗只能不断躲避,迂回地在营账之间前进。幸好仍是深夜,樊宗在黑暗中不易被看见,相反地,他能预早看到兵卒带着的灯笼和火把,一一绕过截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