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2/3页)

如果是私仇,那很可能是过去吃过常山兄弟亏的人了,可普通人有可能比常山兄弟还要厉害吗?这么说来倒可能也是道上的行家里手,但这样一来那些传帖却又说不通了,凶手的语气、措辞分明凌驾于世人之上,这意味着凶手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绝对正确的,到底会是什么人才会这样想呢?

独孤仲平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他一边思忖着一边朝右金吾卫衙门走去,可刚拐进布政坊,便发现眼前有些不对,平日里根本没什么行人的街巷旁突然凭空多了不少推车挑担的商贩,再往里走,就看见金吾卫衙门前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游民或蹲或站聚在街边,个个目光闪烁,有的甚至能够看见有短棍、匕首之类的武器从衣服下露出来。

真是一群蠢货!

独孤仲平只一眼便知道这些都是金吾卫的暗探、便衣,看来庾瓒那个胖子又在自作聪明了。独孤仲平气愤地直奔官衙大门,韩襄恰好从里面出来,两人撞个满怀。

韩襄道:“独孤先生,您可回来了……”

“谁让在这里布了这么多便衣的?”独孤仲平没好气地质问。

“庾大人啊,怎么了?”

“太蠢了!明天才是正日子,现在着什么急啊?再说这些人除了脑门上没写,一看就是金吾卫的。本来凶犯很可能提前来踩场子,我也许还有机会闻出他的味道。现在好了,这些傻瓜戳在这儿,人早跑得没影了。”

韩襄一愣,道:“那……那我这就去禀报大人,把人撤了。”

韩襄说完转身要走,却又被独孤仲平叫住。

“你知道那凶犯什么时候出现?搞不好他已经来过了,再折腾有什么用?”独孤仲平哼了一声,径自踏上衙门前的台阶,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又警觉起来,转身环视着眼前这片广场。

“没有高楼,也没有塔,连个旗杆都没有……”独孤仲平喃喃自语道,“不对,我怎么能把这个忘了!不是这儿!”

韩襄自然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什么不是这儿?”

独孤仲平自嘲地一笑,道:“他选中的杀人的地方不是这儿,撤不撤人都不重要了。”

“为什么?”

“没有制高点。他的告示啊、传帖啊,怎么弄?”

“也许这次他并没打算……”

“不可能,”独孤仲平说得斩钉截铁,“虽然我还不清楚为什么他一定要昭告天下,但这是他一个乐子,他不会罢手的。”

韩襄这时突然想起一事,道:“独孤先生,有件事,我忽然想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跟这案子有关。追傩那天,师崇道出事之前,有个戴斗笠的小个子,在朱雀大街上撞了庾大人一下,现在想来,他是故意的,他朝庾大人背上贴了张纸。那纸上什么都没写,可您刚才提起传帖,我忽然想起,那纸的大小、质地和那天后来满天乱飘的传帖是一样的。”

独孤仲平有些意外,道:“哦?那人呢?”

韩襄却摇头,道:“人没拿住,那张纸也让庾大人给扔了。”

独孤仲平不禁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凶手为什么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直接找上金吾卫的右街使?难道他不怕还没动手就被抓起来吗?还有,韦若昭怎么能一出门就恰好撞见了那只猴子?要知道长安城表演猢狲戏的就得有好几百人,还不算那些私家豢养的,就算刻意寻找某只怕也没这么容易。还有那个槟榔的线索,简直是特意将众人引到那座楼前去的!

“我明白了,他每次杀人之后,都在故意提醒我们,给我们留下线索。”

“这……为什么呀?”韩襄却没弄懂。

独孤仲平眼睛闪闪发光,道:“他喜欢牵着我们鼻子走,喜欢看着我们永远比他晚一步。喜欢把我们当他的另一只猴子耍,他喜欢这种感觉。”

韩襄还是将信将疑,又问:“那这回他也应该留下了下一次杀人的线索啊?”

“不会那么早的。他会在明天午时三刻过了的时候,才提示我们他真正打算杀人的地方。那时候什么都晚了!”独孤仲平确定地说,“你以为长安人真的会争先恐后地来悔罪?不会的!过了他规定的时刻,没人出来,第三个死人就能证明他言出必行。”

韩襄倒吸一口凉气,骂道:“妈的,他以为他是老天爷呢。”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的。”独孤仲平叹口气。

“那我马上带人去把全城戴斗笠的小个子都抓来!”韩襄也来了劲儿头,转身就要去调兵遣将,却被独孤仲平一把拉住。独孤仲平道:“没用的。这个特征恐怕也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独孤仲平说着却突然灵机一动,“不过,也许这样可以麻痹他一下,去干吧,干脆弄得动静大点。”

韩襄点头道:“明白!”

“还有,这事不要报告庾大人了,免得他又叽叽歪歪吃不住劲儿。也不要跟他说我回来了,今晚我要一个人好好琢磨一下。你的手下查一下咱们那些档案,整理一份长安所有的帮会会馆和曾经做过帮会会馆的名单要多久?”

韩襄想了想,道:“怎么也得七八天吧。”

“太慢了,”独孤仲平摇头,“这事再说吧!”

“那,那明天这儿怎么办?”

独孤仲平一笑,道:“只能顺其自然,不管庾大人如何着急,你都说没见着我。”

新年的第一天很快便过去了。随着一声声连绵的街鼓,城门、坊门将陆续关闭,而夜色中,金吾卫士们还三五成群,四下巡查,只要见着戴斗笠的人,便不问青红皂白一律逮捕。

金光门一隅有个粗茶摊子,摊主是个老汉,也是个老长安,对金吾卫这般胡乱抓人算得上是司空见惯了,远远瞅见路上不少戴斗笠的行人都遭了池鱼之殃,而自己摊子前还坐着几个客人,其中有头戴斗笠的,摊主于是上前好言相劝,道:“几位客爷,听老汉一句,赶紧把您这斗笠收了吧!”

“为什么?”有人好奇询问。

摊主朝远处一努嘴,道:“您没瞧见,那些官差见着戴斗笠的就抓呢!”

戴斗笠的听了这话赶紧将斗笠摘下来放在一旁,而独自坐在远处的一个精壮汉子就在这时开了口:“怎么,长安城竟不许人戴斗笠吗?”

摊主循声望去,但见那汉子一张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同样一身行旅装束,风尘仆仆的,腰里却醒目地插着一柄长刀。

摊主一惊,却又觉得这汉子眉目不似恶人,便壮着胆子,道:“唉,许是哪个戴斗笠的犯了事吧!”

汉子冷冷一笑,伸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道:“有人犯了事就不许旁人戴斗笠了?这算哪门子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