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3页)

女子的头倏一声飞了出去,大量鲜血从断颈的切口上喷涌而出,失去生命的头颅在舞台上接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凌乱的黑发与苍白的面庞沾满了血水,而圆睁的双眼凝结着对突如其来的死亡的恐惧。

观众席上顿时一片惨呼,韦若昭惊诧得当时便要站起来,却被独孤仲平一把拉住。韦若昭意识到这些其实都是表演的一部分,这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时婆罗多已经提着滴血的弯刀大踏步奔向另一只酒瓮,如法炮制,顷刻间又将绿衣女子的头颅硬生生砍了下来。

愈发血腥残酷的场面刺激得众人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人们只能睁大眼睛,惊恐却又不乏兴奋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天竺人在舞台上继续疯狂。

婆罗多将沾满血的弯刀丢到一旁,随手将滚落在地的两颗头颅抓起来,揪着湿漉漉、乱蓬蓬的长发,一脸睥睨神色朝观众展示,继而又回到酒瓮前,将被砍下的头放到依然血流不止的断颈上,而在他完成这些之前曾将两颗头颅互换了位置,相当于绿衣女子的头被放置在红衣女子的身上,而绿衣女子的脖颈上放着的是红衣女子的头。

金色手杖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婆罗多手上,他再一次挥舞手杖,念念有词。

观众们屏住呼吸,翘首期盼着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一阵咯噔咯噔的异响传来,起初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才发现竟是两只酒瓮发出的颤动,两个已然身首异处的女子竟渐渐活了起来,两人仿佛是在确认头颅已经安好似的摇头、眨眼,继而以与之前一样齐整、对称的姿态从酒瓮里钻了出来。

二女再一次围绕婆罗多翩翩起舞,热烈的掌声顿时自台下潮水般涌起。韦若昭自然跟着兴奋地鼓掌,只觉得能欣赏到如此精彩的表演也算不虚此行,已经把查案的事情暂时给忘却了。独孤仲平虽然向来不喜这些血淋淋的残虐之术,但也不得不承认婆罗多这杂糅了“缸遁”、“截头”、“移形”等多门幻术的表演确实是独具匠心、引人入胜。人的本性果然奇妙,居然能毫无愧疚地从这等残酷血腥的事物中获得快感。独孤仲平不禁冷笑了一声。

舞台上,幻术表演仍在继续。

一只棺材样的黑色木箱已经被小厮们推上舞台,常山兄弟的刺青图案就赫然以红色油彩画在木箱中央。婆罗多指挥两个天竺女子将木箱打开,原来这箱子除了底部之外的剩余五面都是可以活动的,箱内空间则恰好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长。

随着一阵哗哗的铰链声响,一口巨大的利刃出现在舞台正上方。这利刃乃是斧钺的形状,月牙形的刃口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显然被打磨得十分锐利。

还会有比刚才更精彩的幻术?韦若昭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场的其他观众也多是像她一样的反应,适才的一系列表演已经将众人的胃口十足吊了起来,人们期待着更大更惊险的刺激。

只见婆罗多将手杖交给其中一个天竺女子,自己则躺进了舞台中央那口木箱里。观众们这才看见那木箱两端还各有一个圆洞,却是让箱子里的人手脚伸出来预留的空间。婆罗多在木箱里躺好,一个天竺女子随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枷锁,将其双手双足各自绑住。婆罗多使劲晃动手足但已然无法挣脱出来,二女随即合拢了木箱剩余几面的盖子,接着又用一条更长更粗的铁链,将整个木箱捆了个结实。

观众们早已是惊叹连连,原来这便是婆罗多最为人称道的拿手好戏了。

激越的鼓声响起,两个天竺女子再次跳起撩人的舞蹈,但此时观众们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她们身上,因为更令人心跳的一幕已经出现在舞台上——

由铰链牵引的利刃被旋转到与木箱垂直的位置,且正对着木箱中部,一旦刃口落下,下面的木箱将会被巨大的冲击力从中斩断,而里面的人显然也将被一截为二。

“你说,他能逃得出去吗?”韦若昭压低声音,既像是在问独孤仲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想看又不敢看,用手捂着眼睛却时不时透过指缝张望,显然紧张得不得了。就算知道一切都是演戏,看的人还是抑制不住紧张的情绪,在这份为困境中人的安危担忧的情绪之中,却又无可避免地隐藏着对某些意料之外的期待。

而独孤仲平始终心不在焉,因为他这时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舞台上方那口正缓缓下落的利刃。

——莫非他的计划是……

幻术、铰链、木箱、利刃……

婆罗多的拿手好戏……

满场的观众……

不会错了!这就是他的计划,而能制止他的唯一方式就是——

独孤仲平拔身而起,快步朝舞台方向奔去。

“怎么了……”

正看得兴起的韦若昭自然十分疑惑,而独孤仲平却根本无暇对她解释。

两个天竺女子这时已经停止舞蹈,退至舞台两侧,显然是要将全场的注意力集中在婆罗多的表演上。刺耳的铰链摩擦声越来越响,利刃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伴随着越来越激越的鼓点,婆罗多露在木箱之外的手脚拼命晃动着,连带着木箱一阵颤动。

“停下!”

独孤仲平边喊边奋力奔向舞台,剧烈的头痛让他全身颤抖不止,步伐跌跌撞撞,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就好像是个醉汉闯了过来。他来不及喊出全部危险的内容,让这些蒙在鼓里的观众甚至戏班的小厮瞬间明白这利刃将夺走一条人命而不是带来一场惊险的表演要费太多时间,他已没有时间!他只想尽可能阻止惨案再次发生。

“出什么事了?”韦若昭跟着独孤仲平奔过来,但她并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停下!快停下!”

独孤仲平几乎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他的声音却完全被激昂的鼓点淹没了。此时舞台上的表演也到了最惊险慑人之处,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距离木箱越来越近的利刃。婆罗多手足颤动得近乎痉挛,显然是在拼命地想要从箱子里逃出去。

来不及了!独孤仲平痛苦地想,却仍旧竭尽全力冲到台下。

然而——

锋锐的利刃已在此时轰然落下,不偏不倚,直直切入木箱正中。

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锁链紧紧捆住的木箱发出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剧烈颤动。那叫声凄惨得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而很快,颤动停止,婆罗多露在箱外的手脚也停止了痉挛、瘫软下去,一切归于平静。

鸦雀无声,观众们咽着口水,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情绪在现场弥漫,压抑得令人窒息。

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却是小厮们依照表演惯例将切入木箱的利刃拉起。而当利刃重新回到半空的一瞬,一幅巨大而狭长的卷轴从天而降,哗啦啦展开,奇怪的是那卷轴上面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