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死手足断(第4/5页)

这时晏荷影悠悠醒转,宁致远将铁牌递到她眼前,问道:“晏姑娘,你好好看看,这块铁牌,跟你在那山林中,还有尹延年衣袋里看到的,是不是一个样?”

晏荷影抖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肯定地道:“是,就是这个样子,一模一样!”声音虽轻,却让草丛中的一干人心头大震。

章有光咬牙道:“少掌门,事情明摆着的,就是金龙会的那帮贼混球干的。可他们干吗要向晏老前辈和晏二侠下手呢?”宁致远凝目望向昏暗得没有一丝亮光的天边,良久,方缓缓地道:“究竟为了什么,等过两天二哥醒了,兴许就能知端倪。现在,我们先下山吧。”

晏云孝在回到洛阳的第四天才醒。众人得讯,急忙赶到床前,晏云义握住他的手,又喜又悲:“二哥,你可醒了!炉子上炖着参汤,要不要喝一点?”

晏云孝轻声道:“不用。”看了看围簇着的众人,问道,“爹,还有小吉兄弟他们呢?他们伤得怎么样?不会有事吧?”众人闻言,心中俱一酸。

晏云义刚要答,宁致远已抢先道:“哦,不碍事,晏伯伯和小吉兄弟都已经救过来了,只是他二位的伤势太重,还没苏醒,但性命却肯定是保住了。”晏云孝大慰,轻轻笑了:“只要爹和小吉兄弟没事,我就是再多挨个一两掌、多被砍个一两刀,也还是划算的。”眼见他那笑容,又听他如此说法,众人心中俱是大痛。

晏荷影转头,悄悄拭泪。晏云孝毕竟重伤初醒,神志恍惚,没察觉出众人强作出来的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悲恸。

晏云义追问二哥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暗害他和父亲。晏云孝却不即时回答,只出神地盯着帐顶,眼中满是奇怪的神情,半晌,方道:“凶手是谁?你们再也想不到,莫说你们了,就连我和爹当时也绝没料到,凶手竟会是他!他竟敢现身出来,暗算我们!”

“二哥,这个畜生是谁?你倒是快点儿说呀!”晏云孝神色奇异地笑了:“这个畜生,就是尹延年!”

尹延年?众人大吃一惊。“想不到吧?”晏云孝苦笑,但眼中却无一丝笑意,只有愤恨和鄙夷,“我和爹当时也没想到,大家天南海北地四处找他,他倒先自己找上门来了。”

宁致远把一碗温热适中的参汤端了过来,道:“二哥,先喝点儿,慢慢再说。”晏云孝点头,就着他的手,将参汤慢慢喝尽。晏荷影用手绢为他擦净嘴唇。

晏云孝长出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能逃出一条命来,还真多亏了小吉兄弟。”他诚挚地说,“致远弟,你四海会里的弟子,可真正都是些侠肝义胆的好汉子!”他只当老父、小吉均已获救,心中欢喜,想,反正时日尚多,报仇一事尽可从容。却不知众人皆急得心如油煎,但又不敢催他,只怕会引起他的疑心,对他的伤情大有妨害。

晏荷影终究忍不住了,柔声问:“二哥,那天你跟爹去龙门,是怎么遇上那个……畜生的?”

晏云孝慢慢地说道:“那天我和爹、小吉兄弟出城,因为时间宽裕,加之道不好,就走得慢了,将近晚饭时分,才走了二十多里路。马也疲了,人也乏了,正好见那边有家茶铺,爹说,不如先下车,去铺中喝盏茶,让马也饮一饮水,反正时间多的是,又不急着赶路……”三人下车进了茶铺,老韩坐在车辕上抽旱烟,顺便让马吃点儿草料。才坐下,茶还没沏上来,就听店角的那张桌旁,有人用很蹩脚的姑苏话低声说:“叔叔,听说这几天,姑苏晏府的那个老东西,带着儿子、女儿在到处找小侄?小侄我这心吊吊的,想要么先跑北边避一避,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回来。”

晏天良、晏云孝一听这话,都很吃惊。晏天良的座位背对店角,不能回头,晏云义正好面朝说话的人。这时茶端上来,他装作喝茶,抬茶碗遮住脸,拿眼角瞟过去,见对面坐了两个人,一个中年文士,旁边说话的那个,二十来岁,穿件青衫,满脸的麻子。

晏荷影全身颤抖了,而众人也悚然动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众人千里奔波,四处找他,未料他却在这洛阳城外,山里的一个小茶铺中与晏家父子狭路相逢了。

中年文士摇头,也低声道:“延年侄儿,你身上带着传世玉章,这样四处乱颠有多危险?现整个江湖中,有谁不晓得它在你手上?黑道白道的那些朋友们,又有谁不想把它夺了去?你武功不好,到北边去有几千里的路,只要稍有个闪失,那不是自己作死吗?”尹延年搓手顿脚地发愁:“那……依叔叔你看,小侄我该往哪儿跑才妥当呢?”

中年文士冷冷地道:“这还不都得怪你自己不生数!见了个俏的就乱了分寸,你当初要是一刀就把她宰了,那现在谁又会晓得传世玉章在你手上?你以前又不是没杀过女人娃娃,哪一次不是手起刀落,干脆利索?怎地这一次,就下不去手了呢?”

尹延年嗫嚅道:“本来……传世玉章一到手,小侄就想把她一刀了账的,可……”

“可你小子又起了色心,”中年文士揶揄道,“想把她玩上几盘以后再宰,对不对?唉,你这个见了俊俏娘们就两腿发软的烂毛病,看来这辈子是再也改不了了。”

晏荷影恨得牙根都疼了,却听二哥续道:“当时,我和爹听了这俩畜生的这番话,真气得肺都炸了,却听那小畜生又说……”说到这儿,晏云孝却踌躇了,耳听四弟催促,却只是沉吟。

原来,当时尹延年用极其下流淫秽的话,恶毒地侮辱晏荷影。晏云孝想,当着宁致远,还有四海会的这么多弟子,这畜生的一番混话,自己若转述出来,无论对宁致远还是小妹都有害无益,且这畜生后面还有很多令人无法启齿的混账话,罢了,这些无益之言,不提也罢。

于是他绕过那些话,只道:“那畜生又求他叔叔代为设法,他叔叔被缠得烦了,就说:‘算啦算啦,看在你我自家人的分上,我就再管你这一回,下回再犯了这种烂事,少再来找我给你擦屁股。’尹延年一听叔叔答应帮他,立刻眉开眼笑。‘离这儿不远,就是我一个连襟的藏身之处,最是稳妥保险,你只要躲在那儿,姓晏的就是把天翻一个个儿,也绝对薅不到你的一根毫毛,叔叔我之所以带你来,为的就是要让你去那儿藏起来,不过……’那叔叔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

“我一瞥,见那小畜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很见机地笑道:‘叔叔救了小侄,小侄怎敢忘了叔叔的大恩大德?这样吧,等这阵子风头过了,那传世玉章里的宝贝,侄儿我二一添作五,跟叔叔你平分,有福同享,叔叔你看,小侄我这样子办怎样?’他叔叔一直扳着个马脸,这时脸上才有了笑容:‘好吧,只要你小子有这份孝心,叔叔总算是没白疼了你。走,现在我就带你去。’小畜生乐滋滋地跟着他出了茶铺,往北边走了。爹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一扯小吉兄弟的衣袖,我们三人也出了门,去追这叔侄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