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女名昭阳(第4/5页)

这一声清脆明丽,如莺啼笛奏,露了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却不似刚才粗着嗓子说话一般。一干四海会中人听了,更是惊奇:怎么?原来赵长安是个女的?宁致远距她最近,犹豫了一下,便欲上前。不料方一举步,昭阳便挨马蜂蜇了似的尖叫:“什么臭男人,不准碰本宫!”原来她是在喝斥正在发愣的采苹、采绿、采蓝来搀她。

采苹、采蓝慌忙下车,一左一右扶起她,采绿则捡起摔飞出去的那柄檀香描花洒金山水折扇,于是四女走向草亭。宁致远和众兄弟仍在发愣,只闪身,任由她们过去。

昭阳每走一步,额上便冒一层虚汗,只走出十几步,终于耐不住剧痛和羞愤,眼泪夺眶而出。宁致远看了,老大不忍,于是疾步上前,硬着头皮搭讪:“咳咳……这位……姑娘,这路不好走,让在下扶你去草亭中先歇一歇,好吗?”

昭阳黑了脸,就要拒绝,无奈采苹、采蓝亦是一头热汗。她俩既要搀扶昭阳,还要顾及脚下那些坑坑洼洼的路坑,走得亦极是艰难。这时二女的四只妙目中不由得都流露出乞盼昭阳恩准的意思了。

昭阳只得把头扭到一边,任由宁致远搀住自己。宁致远脚尖一点,昭阳只觉二人便都轻飘飘地飞起来了,朝阳抚照,晨风吹拂,一缕清冽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脸上柔柔的,痒痒的,舒服极了。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就这样!就这样跟他一直飞下去,不要停!但念头还未转完,二人已到了草亭之中。

宁致远扶她坐在椅中,递过一盏新沏的三迤青眉茶:“这位姑娘,今天是在下和兄弟们失礼了,可姑娘怎么也自称赵长安?并乘坐宸王宫的车驾?宸王世子殿下,是姑娘您的什么人?”

昭阳的足踝仍一阵阵地胀痛不已。此时的她心火极旺,一开口,便劈头盖脸地骂将过去:“本宫本就姓赵,名字就爱叫长安,关你们这些土匪何事?宸王宫的车有什么了不起?本公主要坐,是他赵长安的荣耀,这又跟你们这帮强盗有何相干?赵长安是本宫的一个奴才跟班,只配替本宫提鞋牵马。本宫高兴时,赏他个好脸色,要是惹恼了本宫,那还不是任由本宫爱打便打,爱骂便骂,他几时敢回过一句嘴来?……”

宁致远坐在对面的一张椅上,静静地听着,等她骂完了,才问:“姑娘是公主?恕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怎么在王宫里,也会有一位公主?”

“呸!”昭阳公主脸涨得通红,“本宫是先帝的第十七女,封号昭阳,赵长安是本宫的晚辈。你们这些草寇,懂不懂我大宋皇室的规制礼仪?”

挨了这一大通排揎,宁致远和众兄弟大眼瞪小眼,尽皆苦笑。马骅已甩脱林兴赶到这里,正碰上昭阳大发公主脾气,听得亦是头大如斗。宁致远轻咳两声:“哦,这样说来,赵长安倒要尊殿下您一声姑姑了?”

昭阳公主恚怒愈甚:“什么?你这个从不念书的山贼,你在胡扯些什么?他敢叫本宫姑姑?本宫有那么老吗?”

宁致远只觉这天底下不讲理的人多得很,自己今天运气太差,竟撞上了其中最最难缠的一位。不能再跟这位公主殿下缠夹不清地纠扯那些辈分称呼的事情了。于是他岔开话题:“今天这事都怪在下,其实,在下的本心,不是要跟公主殿下和宸王世子殿下为难……”

“那你把本宫劫到这来做什么?”

“喔,在下是想跟宸王世子殿下打听一个人,却错把公主殿下认作了宸王世子殿下,对不住了,在下现在先给殿下赔礼。”不愠不火地说到这儿,他起身,躬身抱拳,向对方作了一揖。

对方认错道歉,话又句句都说在理上,昭阳公主怒气便消了大半,但拉着的脸,一时三刻还放不下来,只得悻悻地说:“罢了,罢了,不知者不为过,今天这事就这样吧。你们要打听的那个人是谁?本宫跟赵长安处得还算可以,兴许……正好清楚你们要找的人。”

宁致远道:“要这样,那是再好不过了。在下和兄弟们要找的人,是宸王世子殿下的一个贴身侍卫,名叫尹延年!”

一听他们要找的人居然也是尹延年,昭阳公主大为惊奇:“什么?尹延年?你们也在找他?”

宁致远目光闪动:“听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识得此人的了?莫非,还有别的人也在找他?”昭阳公主抿紧了嘴唇,仰靠在椅背上,眼珠子来回转动,沉吟不答。见亭内亭外一众人都看着自己,心念急转,忽大声呻吟。

宁致远一怔:“公主殿下,怎么啦?”昭阳公主丝丝吸气,蹙眉咧嘴:“啊哟,脚……本宫的脚,怎么一下子痛得这么厉害?”

宁致远目光一闪,已看到了她的心底,微微一笑道:“殿下,可否让在下为殿下瞧一瞧?正好,在下对跌打扭伤一类的小毛病,也还能治上一治。”

“什么?你……你这个强贼,竟想看本宫的脚?”昭阳公主的眼又瞪圆了。她呼痛的本意,只是要绕开尹延年,不意这个姓宁的小子,居然要看她的脚!她羞愤不已,又想骂人,但随即转念:自己现落在这帮强梁手里,林兴又不知在哪儿,自己现下站都站不了,要是不让这个“肮脏狡猾、无赖讨厌、可恶兼可恨的小土匪头儿”为自己治好伤脚,那自己却如何寻机逃走?这样转着念头,遂咬牙道:“好吧,看在你这个人还算实诚的分上,就赏你个面子,让你瞧一瞧。”

不等宁致远吩咐,四海会诸人即刻转身,走到远处候着。采苹蹲身,为她脱下金丝缕玉履,再褪下织金丝袜,露出她雪白小巧、光滑柔嫩的左足。宁致远蹲身一看,脚内侧肿起了荔枝大的一块,伤得确实不轻。

昭阳公主自采苹脱鞋,便将脸扭向了亭外河水一侧,此时羞得脖子根都红了。

宁致远目不斜视,握住足踝,轻轻一按,已然有数,道:“殿下,这伤虽重,还好没伤到筋骨。在下先为殿下按压一下,再敷上药膏,三天后,殿下就能站立了。只是在按压时会有点儿疼,请殿下忍一忍,一会儿就好。”昭阳公主不做声。宁致远遂将足踝握在左手掌心,右手握住伤足足趾,人手只觉滑润温软,柔若无骨,足踝处一个雪白的小窝,他人眼不禁心神一荡,忙凝气静息,双手往右轻轻一掰。昭阳公主只觉这一掰,好像要把自己的左足整个折断,痛呼:“啊哟!太疼了,轻点!”

宁致远充耳不闻,只管双手又往里一窝,昭阳公主嘶声大叫,一把抓住他左肩。宁致远动作迅疾,将伤足拉伸按压,只听见亭内的尖叫呼痛声,杀猪般不绝于耳。树后的群雄俱直皱眉:这个公主也太娇气了,怎么连这一点儿小小的苦楚都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