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归来景常晏(第6/6页)

辛韫玉微一踌躇,道:“是孔彦舟。”秦渐辛微微一震,向辛韫玉瞧去,却见辛韫玉也正向他瞥来,眼中虽全无示意,秦渐辛却已明白她的用意,心中一酸,将头侧向一边。却听身后钟蕴秀发出极轻极细的一声叹息。

钟相脸色稍和,说道:“我只怕义儿落在张玄真手里,原来不过是孔彦舟。虽然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却也不难相救。秦贤侄,你我相处时日虽然甚暂,我却深知以你为人,必不会袖手。我也不来叮嘱你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我却只能托付于你。你可能答允么?”秦渐辛垂泪道:“世叔尽管吩咐。”钟相伸手指向钟蕴秀,低声道:“你钟世叔遗下一些银两,当世只有秀儿一人知道所在。秀儿年纪尚幼,你照顾她周全,那些银两……那些银两……将来终究是你的。”

秦渐辛如何不明白他言中之意?心中一热,低声道:“小侄求之不得。世叔安心去罢。”钟相微微点头,含笑道:“这般支撑,委实辛苦得很了。秦贤侄,终究是你明白我。”双目微闭,运内力震断心脉,含笑而逝。

钟蕴秀怔怔瞧着父亲尸身,却不哭泣,出神半晌,忽道:“秦大哥,辛姊姊,截走我弟弟,盗走圣火令的明明另有其人,你们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爹爹?”秦渐辛一怔,道:“你怎知道?”钟蕴秀道:“这有何难猜?我弟弟年幼无知,除了那人,更有谁欲得之而甘心?单单只有圣火令,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秦渐辛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定会救你弟弟便是。”钟蕴秀摇头道:“我便是怕你去救他,这才点穿。你不去救他,他尚能平安,你若去救他,他便死定了。那人正好把一切推在你头上,便是教主亲至,也拿他无可奈何。”辛韫玉微笑道:“秦公子,钟家妹子聪明胜你百倍,你这个今世卧龙,当真是名不副实。”

秦渐辛脸色尴尬,低声道:“我何尝不知?只是若不救他出来,我怎能心安?辛姑娘,你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没有?”辛韫玉微一沉吟,道:“办法自然是有的。那人武功既高,心计更是深沉无比,你若想暗中截夺,那是绝无可能。唯一的法子,只有光明正大的向他要人。”

钟蕴秀点头道:“辛姊姊说的没错。秦大哥,我瞧不如你去请教主出面,当众戳穿杨天王的把戏。那时,杨天王再也无计可施。”秦渐辛听她明明白白说出“杨天王”三个字,虽然心中早已知晓,仍是全身一震,和辛韫玉对望了一眼,这才道:“假若是咱们猜错了却又如何?假若杨天王是冤枉的呢?”一言既出,秦渐辛只觉二女眼光一起向自己射来,神色都是古怪之极。秦渐辛微微发窘,只得岔开话题,说道:“我瞧咱们还是先葬了钟世叔,此事慢慢再议罢。”

宋兵仓皇逃走之际,生恐为兵刃拖累,跑得太慢,将兵刃尽数抛下。三人各拣了长枪大戟,便在这山腰之上刨了土坑,将钟相草草安葬,却不敢立起土堆。要知钟相这等要犯,便是死了,依大宋律法,仍是须开棺戮尸。钟蕴秀作了暗记,说道待风声稍过再来迁徙改葬,秦渐辛深以为然。想起钟相建号楚王之时何等风光,如今身死,竟连黄土一抔也不可得,心中感慨无限。

注:本回回目“归来景常晏”出自韦应物诗。是说秦渐辛蓦然回首,发现一切事情都和自己所想的不同,从而惊觉理想与现实的差异。史载钟相于建炎四年三月廿七日,因叛徒内应,兵败退入武陵山中,为孔彦舟所擒,父子一同就义。本回中写白莲宗作乱、钟昂死于乱军皆是小说情节,与史实不符。杨幺经营洞庭湖是在钟相死后。其时杨幺不过二十几岁,本名杨太,因为年轻才被唤作“幺郎”,绝不是拙作中的老谋深算一中年。读者切毋深究,莫谓言之不预也。

第十七回:微吟留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