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忠义孤臣 第七章 兄弟(第3/7页)

江充惊道:“真有此事?”安道京大声道:“千真万确,决计错不了,属下方才一个不留神,他便……便……”

正想把“溜去劫狱”几字说出,却在此时,一人走到安道京背后,道:“便怎么啦?”

安道京回头一看,说话那人眉头紧皱,只在望着自己,不是伍定远是谁?安道京干笑两声,道:“便唱起歌来了。”

众大臣闻言,无不放声大笑。杨肃观讪讪地道:“安统领,伍制使刚才随你出去,没半晌便回刑场来了,比你还早那么会儿,哪有时光去唱歌呢?”江充见属下丢丑,实在气愤至极,喝道:“来人!安道京说话没上没下,给我掌嘴!”

劈啪声响中,安道京给人乱打耳光,脸颊登时高高肿起。锦衣卫下属恨他已久,难得有这良机出手,无不加力去打,一时打得满身是汗,心下大喊过瘾。

正打间,快马奔来,一名官差翻身下马,跪地道:“启禀大人,刑部大门突起大火,人犯己被活活烧死。”江充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有鬼,他立时起身,喝道:“来人!即刻往刑部进发!”说着狠狠望向柳昂天,森然道:“柳侯爷,可别给我查出蛛丝马迹,看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柳昂天脸色一如平常,只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却没回话。

铜锣声响起,太子太师江充已率大批人马到来,大批锦衣卫士云集刑部大门,登将街道挤得水泻不通。此时情况未曾明朗,安道京便传令一众卫士,吩咐他们牢牢把守邻近街道,只要遇上路人,不论身分高低,一率带回衙门审问。

江充怒道:“你们这是搞什么?那姓秦的囚犯呢?”领头官差抬来焦黑男尸,低声道:“人犯在此,只是给烧焦了。”

江充低头看向尸身,只见焦黑一片,面目早已全毁,实难辨认身分,便问道:“怎会搞成这个模样,到底怎么回事?”那官差道:“适才不知怎地,街边忽有一物炸开,跟着烧了起来。这才将人犯烧成黑炭。”他顿了一顿,陪笑道:“大人啊,反正这犯人处斩与烧死也没两样,何必这么紧张呢?”另一名官差道:“是啊,你看这尸体断了条腿,还会有别人么?”

江充知道他们一心只想脱罪,登时大怒,一耳刮子打去,喝道:“放屁!这人何等要紧,我不亲眼见他人头落地,那便食不落饭!”他唤来下属,大声道:“给我细细的查,只要有分毫劫狱嫌疑,咱们决计放他不过!”众人见江充脾气老大,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过去办事。

江充生了一阵闷气,自知安道京敷衍懒散,其他下属也是不长见识的,当即吩咐下去,传罗摩什过来验尸,料来以汗国前国师的聪明才智,定能查出这具尸首的真正身分。

众人将街道堵死,反复搜索,安道京命人搬来太师椅,升上炉火,让江充亲自坐镇调度。忙了一阵,罗摩什这才赶到,江充急道:“大师快过来,帮我验验这尸首的身分,看他是不是秦仲海本人。”

江充站在罗摩什身边,见他反复察看尸首,忙道:“怎么样,这人是秦仲海么?”罗摩什摇头道:“这人全身皮肤都给烧焦,很难看出身分。”秦仲海额上刺罪,背后刺虎,身上两处刺青,照理不难辨认,但此时全身烧焦,实难找到认记。

江充嘿了一声,一来他深恨怒苍匪酋,不能不认出真身;二来他有盖栽赃柳昂天,只想找出证据,趁机斗垮这名政敌,便吩咐道:“大师看仔细些,直到验出真身为止。”

罗摩什低头思量,已有辨认法子,便道:“大人不忙,这秦仲海给刺穿琵琶骨,肩胛骨定有破孔,咱们不妨以此辨认。”江充大喜过望,道:“没错,还是大师心思周密。”

罗摩川不再说话,当下察看那尸体的双肩,他细看良久,赫然见到肩背破孔,霎时站起身来,道:“启禀大人,这尸体肩胛骨已穿,定是秦仲海本人无疑。”江充哦了一声,亲自俯身察看,他见那尸体断了左腿,琵琶骨上破孔透肩,地下还散置着铁链杂物,无不给烧得漆黑损毁,料来此言无虚,这尸首定是秦仲海,看他死状如此之惨,死前必是饱受苦难。江充想起秦霸先与刘敬的凶狠,心下微感快意,冷笑道:“看来真是这小子了,嘿嘿,倒给柳昂天逃过一劫了。”

安道京守在一旁,一看罗摩什逞威,心头便感妒忌,当下冷言冷语,反驳道:“大师啊!你说这死尸是秦仲海,可那推车又为何无故烧起,这不太也奇怪了么?”说话间只瞧着江充,满脸谄媚,只盼这番责问能难倒罗摩什,也好大展威望一番。

罗摩什听了质问,便自察看推车。他四下探看,跟着从地下拣起一只物事,送到江充面前,问道:“大人见闻广博,可知这是什么东西?”江先把那东西拿在手上,低头细看,又听罗摩什问道:“恕老纳眼拙!不曾见过这等东西。大人可知这物事的来历?”

江充叹了一声,道:“这是节爆竹。大师久在外国,自然不曾见过了。”

那物事外头包着厚纸,里头藏着火药粉末,自是爆竹无疑。看来案情已然明了,年节将至,那推车里放置爆竹,却在押出犯人之时,刚巧不巧地炸了开来,还把房舍烧得一塌糊涂,看来人犯真是给烧死的,纯是意外所致。

江充把爆竹扔在地下,摇了摇头,道:“我三令五申,不准百姓鸣放爆竹,居然还有人胆大妄为,果然闹出了事情。安道京,你给说说,这事该找谁问?”

安道京责难不成,反给罗摩什将上一军,急忙推卸责任,陪笑道:“大人莫要生气,咱们明日便把旗手卫都统找来,赏他个三十大板。来个杀鸡儆猴,好不好?”

江充微微颔首,却没说话。此时天气酷寒,众人身处户外已久,嘴唇早已冻裂,江充接过下属通来的热茶,轻啜一口,道:“无论如何,今日杀了秦仲海,也算喜事一件。这小子三十年前就该毕命,拖到今日才死,倒是便宜他了。”他伸了个懒腰,吩咐安道京:“既然没别的事,我这就回府了。你好生看着,查查其他线索,只要有任何可疑之处,只管到府通报。”

天边落下大雪,安道京早已冻得全身酸痛,只想回家钻入暖被窝,一见江充率领随扈离开,哪管他先前的吩咐,当即交代道:“好啦!大伙儿听了,你们好好搜索现场,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办。你们若查到蛛丝马迹,只管送到府里给我。”

江充前脚一走,安道京后脚便溜,余人心下咒骂,待见长官走得一个不剩,哪还管什么推车爆竹,死尸焦尸,霎时上行下效,全数散去。偌大街道只余几名官差收拾器械,整顿现场,一人将焦尸拖过,斩下首级,自管送到午门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