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在美洲捕鳟鱼(第5/5页)

詹米把潮湿的披肩铺在灌木丛上,然后往火堆里加了一块木头。谢天谢地,天气还算不错,但是太阳落了山,晚风吹了起来,湿透的衬衣紧贴在背上,詹米还是感觉到了寒冷。他站到火堆旁边,让热气飘进衣服。那种温暖沿着大腿向上走,触碰到胸脯和腹部,舒适得就像克莱尔的双手在他冰冷的两腿中间抚摸。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悄悄地看着威廉。撇开虚荣心,公正地去评判,他觉得威廉是个俊俏的孩子。偏瘦,每根肋骨都明显可见,但是四肢却瘦而结实,全身上下都很标致。

威廉把头转过去,盯着火堆,詹米能够更放心地观察他。松木在火堆里炸裂开来,金色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威廉的脸庞。

詹米站着纹丝不动,观察着,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对他来说,有些瞬间很少出现,一旦出现便不再逝去,而此时此刻便是其中之一。这种瞬间在心脏和脑海里留下自己的烙印,在整个人生中都随时可以被详细地回忆起来。

尽管这些瞬间来临时他会有意识,但是他无法知晓它们为何有所不同。他见过更加恐怖或漂亮的场景,但是它们只留下一闪而过的混乱记忆。这些凝滞的瞬间到来得毫无预兆,将最为常见事物的随意图像印在他的脑海里,无法消除。它们就像克莱尔给他带来的那些相片,但它们并非只是影像。他的记忆中有关于他父亲的瞬间——他父亲浑身泥污,坐在牛棚的墙上,苏格兰的冷风吹起他的黑色头发。他能够召唤出这个瞬间,闻到干草和牛粪的气味,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那阵寒风吹冷,心脏则被父亲的目光温暖。

他脑海中的这种瞬间画面,有属于克莱尔的,有属于他姐姐的,有属于姐夫伊恩的……它们都是从时间里剪出来的短暂瞬间,通过某种奇怪的记忆炼金术而得以完美保存,然后被固定在他的脑海里,就像琥珀里的昆虫。现在这种瞬间又多了一个。

在未来的人生中,他能够回忆起这个瞬间。他能够感受到现在冷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以及大腿上的汗毛被或火燎到时的爆裂感。他能够闻到玉米粉烤鳟鱼的浓郁香味,感受到细丝般的鱼骨头被吞下时喉咙里的那种轻微刺痛。

他能够听到身后森林里那种黑暗的寂静,以及附近小溪的和缓流动。现在,他将会永远记住他儿子可爱、醒目脸庞上的金色火光。

“感谢上帝!”他用拉丁语低声说道。威廉吃惊地朝他转过身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

“什么?”

“没什么。”为了掩盖这个时刻,他转身走开,从灌木丛上取下了半干的披肩。即使被浸湿,苏格兰高地的羊毛织物也能保暖,让他不受冻。

“你该睡觉了,大人,明天会很辛苦。”他说道,然后坐下去,把湿披肩铺到自己身边。

“我不困。”似乎是为了证明,威廉坐了起来,精力充沛地用双手揉搓头发,让他黑色的浓密头发立起来,就像长在头上的鬃毛。

詹米突然感到担心。他特别熟悉威廉那个动作,他自己就经常那样做。实际上,他刚打算做同样的动作,费力才让自己的双手停了下来。

他把跳到喉咙里的心脏吞咽下去,然后伸手去拿毛皮袋。不会的,威廉肯定不会想到——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少关注长辈的话语和动作,更不用说会有意地去仔细观察。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承担着不小的风险,克莱尔当时的表情就足以说明他和威廉有多么像。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把装着制作假蝇的材料的小布包拿出来。他们已经用完了他制作的假蝇,如果明早想吃鱼,他们就得再准备几个。

“我能帮忙吗?”威廉不等詹米允许,就匆匆绕过火堆,坐到詹米旁边。詹米没有说话,把那个装着羽毛的小木盒推给威廉,然后从那块插着鱼钩的软木上取下一个鱼钩。

威廉沉默着工作了一会儿,只是会偶尔停下来欣赏完成得不错的假蝇,或者停下来让詹米提建议或帮忙系线。但是,威廉很快就厌烦了这项要求严格的工作,然后放下了未完成的假蝇,问了许多关于钓鱼、打猎、森林,以及他们即将拜访的印第安人的问题。

“没有,”詹米回答了他的一个问题,“我没有见过那个村里有人割头皮。他们大多数都是很善良的人。但是,要是伤害到其中一个人,他们会立即报复。”他揶揄地微笑起来,“在这个方面,他们确实让我有些回想起高地人。”

“奶奶说苏格兰人像……”威廉漫不经心的话语突然停住了。詹米抬头看见他正特别专注地盯着手指中间的那只未完成的假蝇,脸红得很厉害,不只是火光映照的缘故。

“像兔子?”詹米让声音中同时流露出讽刺和微笑。威廉小心翼翼地朝他那边瞟了一眼。“苏格兰人的家族有些时候会很大,没错。我们认为孩子是上帝的祝福。”詹米从那个小盒子里拔出一片鹪鹩羽绒,然后细心地把它靠在鱼钩上面。

威廉脸上的红色正逐渐退去,稍微坐直了一些。

“我知道。弗雷泽先生,你有许多孩子吗?”

那根羽绒从詹米手里掉了下去。“没有,没有很多。”他说,注视着地上斑驳的树叶。

“抱歉……我没有想到……那个……”

詹米抬起头,看见威廉又脸红了,一只手用力捏着那只未完成的假蝇。

“想到什么?”詹米迷惑地问道。

威廉深吸了一口气。“呃……那个……那种病,麻疹。我没有看到你的孩子,我刚才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没有想到……我是说……或许你有几个孩子,但是他们……”

“噢,不是的。”詹米给以安慰地朝他微笑,“我女儿已经长大了,她这个时候住在很远的波士顿。”

“噢。就这样吗?”威廉吐出吸进去的空气,显得特别宽慰。

掉到地上的那片羽绒被微风吹动,在阴影中显露出来。詹米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轻轻地把它从地上捡起来。

“不是,我还有一个儿子。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我很爱他,尽管他现在离家很远。”他说,注视着那个莫名其妙挂进他拇指的鱼钩,一小滴血从闪亮的鱼钩周围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