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Fear(第2/3页)

“不低估对手。明智的原则。”杰赛尔开始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北方人。此人根本不傻。

“第三,尽可能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但打定主意后绝不动摇,该出手时就出手。我爹常说,犹豫是灾难之母,相信我,我见过许多灾难。”

“心无旁骛,”杰赛尔边低声重复边缓缓点头,“当然。”

九指鼓起伤疤脸:“我认为,做到这三条就成功了一半。”

“才一半?另一半是什么呢?”

北方人耸肩:“运气。”

“我不喜欢这里!”菲洛咆哮,在谷底皱眉看向陡峭的山壁。杰赛尔不知道全天下她喜欢哪里。

“你觉得我们被跟踪了?”巴亚兹问,“你发现了什么?”

“在沟里我能发现什么?我担心的不就这个吗?”

“这里适合打埋伏。”九指咕哝,杰赛尔不由得紧张地扫视周围:乱石、灌木、矮树,到处都能藏人。

“好吧,长脚找的路。”巴亚兹嘀咕,“非得自己扫厕所,还请清洁工干吗?该死的领航员去哪儿了?需要他时总找不着,吃饭倒知道回来,再吹他几小时牛皮!若你们知道那王八蛋花了我多少——”

“该死。”九指猛地勒马,生硬地跳下马鞍。一根满是创痕的灰色树干拦住去路。

“我不喜欢这里。”菲洛说着从肩上取下弓。

“我也不喜欢,”九指喃喃道,朝拦路的树干跨出一步,“但你必须现——”

“请留步!”回音响彻山谷,高亢而自信。魁用力勒住缰绳,停下货车。杰赛尔抬头看着峡谷的一线天,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他看见说话者了:一个穿过时皮甲的大个子,满不在乎地坐在岩架边,一只脚凌空晃荡,微风中长发轻摆。至少从远处看,此人和蔼友善,笑容灿烂。

“吾乃费里斯,吾皇卡比安之忠仆。”

“卡比安?”巴亚兹说,“听说他失去了理智!”

“陛下素有新意,”费里斯说,“然能顾惜吾等。听吾一言——汝等被围矣!”倒下的树干后现出一个手握短剑盾牌、神态严峻的男人,岩石和灌木丛后又分别转出二个和三个人,个个表情肃穆,利器在手。杰赛尔舔舔嘴唇。他当然能笑对强敌,但局面实在说不上有利。他回头一看,只见更多人走出他们片刻前经过的岩石,堵住退路。

九指抱起双臂。“有时,”他喃喃道,“真希望是我给别人惊喜。”

“上方的二位弟兄!”费里斯叫道,“也现身罢!弓箭手也亮亮相!”杰赛尔看到白色天空下两道人影及人影手中弯曲的武器。“汝等可止步矣!”

巴亚兹摊开双手。“有话好说!报个价,我——”

“老人家此言大谬,吾等岂是宵小之徒!吾辈帝国军人,岂能出此盗匪行径?吾奉命追缉一干人等,彼等远离大道,横越荒野!或曰有一秃头老朽,一病恹男生,一轻浮傲慢之狂徒,一伤痕累累之恶妇,及一北方人猿!汝等其无异乎!”

“恶妇若是指我,”九指叫道,“北方人猿该是谁呢?”

杰赛尔吓得缩了一下。别开玩笑,别开不合时宜的玩笑。但费里斯轻笑:“汝倒幽默,也算惊喜。另有一人何不出来领死?领航员何在?”

“不知道,”巴亚兹咆哮,“你把他给杀了?”

“老人家言重了,此人尚未捕获。”费里斯笑容轻松,他的手下纷纷咧嘴笑着摸武器,“汝等若肯就范,日落前便可折返达米姆。”

“到达之后?”

费里斯快活地一耸肩:“与吾无关。吾不问陛下,汝亦不问吾,若此,则无人遭活剥。老者会意否?”

“你说得很清楚,但只怕我们不去达米姆。”

“汝等何人?”费里斯叫嚣,“如此狂妄!”

最近的士兵上前牵住巴亚兹的马笼头。“够了!”巴亚兹咆哮。

杰赛尔肚里又涌起那股奇怪的恶心感。巴亚兹肩头的空气开始闪烁,好似锻炉上的热流。牵马士兵皱眉张嘴正待说话,脸庞却塌了下去,然后脑袋破裂,仿佛被隐形的巨人用手指一捏。他甚至没时间尖叫。

巴亚兹身后的四个兵同样没时间尖叫——他们残破的身躯连同灰色树干的残骸、以及周围的泥土岩石一道被掀到半空,砸在百跨之外的峡谷岩壁上,发出仿佛房子垮塌的声音。

杰赛尔惊得合不拢嘴,全然动弹不得。一切都发生在恐怖的刹那。刹那之前五个敌人还好端端站着,刹那之后已成四分五裂的烂肉。后方弓弦响动,接着是一声惨叫,有人应声掉落峡谷,如破布般撞在峭壁上,脸朝下摔进溪流中。

“快跑!”巴亚兹大叫,但杰赛尔只能继续发呆。法师周围的空气还在闪,闪得更厉害了,隔着气流看他身后的岩石好似看溪流中的石子。老人皱眉低头看着双手。“不……”他呢喃道,将双手举到身前。

地上的棕黄枯叶升到空中,仿佛为强风鼓动。“不,”巴亚兹睁大双眼,似乎全身都在哆嗦。杰赛尔呆看着周围的碎石升起来,升到不可思议的高度。枝条被扯离灌木,野草离开了岩石,连他的外套也扑簌簌作响,被莫名的伟力往上拉。

“不!”巴亚兹尖叫,他的双肩忽然剧烈颤抖。旁边一棵树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断裂,无数木屑被猛刮上天。有人大喊,但杰赛尔听不清,他的坐骑人立而起,他也没法约束。整个山谷仿佛都在闪烁、颤抖、摇撼,把他四脚朝天掼倒在地。

巴亚兹僵硬地朝后仰头,抬起一只手抓挠空气。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自杰赛尔面门前飞过,砸碎在大岩石上。空中卷起无数尘埃、木屑、碎石、泥土和各种物品,耳边是恐怖的哗啦声、咔哒声和啸叫声。杰赛尔翻身双手抱头,闭紧眼睛。

他想起朋友们,想起威斯特、加兰霍、卡斯帕,甚至布林特中尉。他想起家乡,想起父亲和兄弟们。他想起阿黛丽。他默默发誓:只要能再见到他们,他一定改过自新。他的嘴唇在撕裂峡谷的不自然的风中瑟瑟发抖。他不会再自私、不会再骄傲、不会再懒惰了,他会做个好朋友、好儿子、好情人,只要能活过这场风暴。只要能活过这场风暴。只要能……

他听到自己惊慌而急促的喘息,脑袋阵阵充血。

然后一切平静下来。

杰赛尔睁开眼睛,放下双手,脑旁积了一大堆树枝泥土。事实上,整条峡谷都被落叶和呛人的尘埃笼罩。九指站在旁边,划破了额头,鲜血从脏兮兮的脸上流下。他缓步侧行,持剑在手,剑在腿边摇晃。有人面对他——是刚才堵住他们退路的士兵之一,顶着一头蓬乱红发。他俩兜着圈。杰赛尔张大嘴巴,跪起来观看,心底有个小声音提醒他出手干预,但他不明白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