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到最后 To the Last Man(第2/2页)

“祝贺你!你可以安慰自己,等我成为阿杜瓦码头边的尸体,你还好端端在此坐等古尔库——哎哟!”

她坐到他身上,以全部体重将他扭曲的背压上箱盖,令他难以呼吸。伴着明亮的金属闪光和铁链声,她的手指锁住他喉咙。

“你这条残废的蠕虫!我真想割开你该死的喉咙!”她膝盖用力顶进他肚子,冰冷的金属在他脖子上摩擦,蓝眼睛中充满冰冷而闪烁的怒火,犹如他身下箱子里价值连城的宝石。我要死了,终于。他记得她怎么对付埃泽。稍稍用力,就能把我这可怜、无助的瘸子像蚂蚁一样捏死。他也许该慌忙求饶,但他想的只是:上回有女人坐在我身上是什么时候?

他嗤笑出声:“你还不了解我呀?”他笑着啜泣,眼里盈满痛苦和愉悦混杂的病态泪水,“我是格洛塔主审官,很高兴认识你!等等,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做什么想什么屁兴趣没有。威胁我?最好想点高招,你个黄发臭婆娘!”

她气得双眼暴突,肩膀向前,肘部向后,做好用力的准备。毫无疑问,这一下足以让我的脖子和扭曲的脊柱分家。

格洛塔扭曲地微笑着,唇间全是唾沫。就是现在。

他听见维塔瑞面具后的咝咝呼吸声。动手吧。

他感觉金属压迫脖子,冰冷锋利得让他几乎失去知觉。我准备好了。

她突然长舒一口气,“砰”一声将十字镖扎进他脑袋边的木箱,起身离开。格洛塔闭眼喘了会儿气。我还活着。嗓子里有股奇怪味道。欣慰还是失望?难说。

“求求你。”声音如此微弱,他几乎以为是幻觉。维塔瑞背对他,低下头,握紧的拳头阵阵发抖。

“什么?”

“求求你。”她的确在求我,而且这话显然很难说出口。

“求我,呃?你凭什么求我?说真的,我他妈干吗救你?你是苏尔特的间谍,除了给我找麻烦没干过别的!我想不出谁比你更不可信,何况我不信任任何人!”

她转身面对他,手伸到脑后,解开面具绑带,将它扯下。面具压出清晰的棕褐色晒痕线条,眼睛、前额和脖子周围都有,嘴巴周围则是白的,鼻梁上还有个粉色的疤,但总体来看,她的脸远比他想象中柔软、年轻和普通。她不再气焰汹汹,看上去就是个惊恐而绝望的女人。格洛塔感到一阵突如其来、滑稽的尴尬,就像冲进屋子撞见别人裸体。她跪下平视他时,他几乎扭过头去。

“求求你。”她眼睛朦胧,嘴唇颤抖,似乎要哭了。歹毒外表下真情流露?还是演技?格洛塔眼皮直跳。“我不是为自己,”她几乎在耳语,“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的手思虑地揉脖子,发现指尖沾了一点血,染上淡淡的棕色血迹。一点小擦伤,擦破皮而已,但只要她再用力,我就会血溅这可爱的地毯。差点送命,我凭什么救她?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没救过几个人。

他痛苦地绕到箱子后面,背对她坐上去,用力揉僵死的左腿,深吸一口气。“好吧。”他嚷道。

“你不会后悔的。”

“我已经后悔了。妈的,受不了女人哭鼻子!见鬼,行李你自己搬!”他转身抬起一根手指,但维塔瑞已把面具戴上,眯缝的眼睛干燥、凶狠。好像一百年也没流过一滴泪。

“别担心,”她一扯腰带上的铁链,从箱盖上抽出十字镖,收进伸出的手掌,“我没什么行李。”

格洛塔看着平静海湾中的火焰倒影。摇曳的小点,红的、黄的、白的,映在黑沉沉的水上。弗罗斯特平稳镇定地划桨,城市飘摇的火光点亮了他半边苍白而无表情的脸;塞弗拉坐在他身后,缩成一团,阴沉地打量海面;维塔瑞在后方船头处,脑袋看来像颗大头钉。桨叶起落,分开波浪,几乎没发出声音,小船也几乎觉不出动弹。只是半岛的阴影轮廓缓缓退去,一切归于黑暗。

我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宣判全城居民的死刑或让他们沦为奴隶?为国王的荣誉?国王是个拉屎也要人照料的流口水的白痴。为尊严?哈,我早把它连同牙齿一起抛弃。为苏尔特的赞许?奖赏多半是长长的绞绳和索套。

他隐约看见黑色夜空下大岩石比半岛更黑的参差曲线,堡城就在岩石顶上,也许他还看见了大神庙纤细的尖顶。它们皆成过往。

重来一次会有差别吗?我可以听任埃泽一伙阴谋得逞,不流血地献城给古尔库人,这就更好吗?格洛塔苦涩地舔着牙齿空洞。皇帝同样会清洗城市,苏尔特同样会把我召回审讯。可谓殊途同归,毫无裨益。丝克儿说得没错,几人能有选择?

冷风吹来,格洛塔紧紧外套,双臂环抱胸前,在靴子里活动麻木的瘸腿,痛得缩了缩身。现在城市只是远方针尖大的粉色亮光。

一切正如埃泽所言,只为了让苏尔特审问长他们指着地图上这个点那个点夸耀说是王国的领土。他扭曲地微笑。所有努力、所有牺牲、所有策划、算计和杀戮,终归徒劳。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这种问题没有答案。平静的微波拍打小船侧面,桨叶轻声作响,搅动沉默的海。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恶心,为所做一切背上负罪感,牵挂被自己抛给古尔库的男男女女。其他人也许会,很久之前的我也会。现在除了无穷倦意外加腿上、背上和脖子上的酸痛,他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缩身坐进木椅,一如既往地扭动寻找舒适姿势。没必要惩罚自己。

惩罚即将到来。